要是你爸还在,小曦也不会变成这样,说着说着就哭了,我拍着她的背,安慰了半天,自己却一夜没合眼。
我走到陈曦的房门口,门虚掩着,能看到里面的灯光。我推开门,陈曦正坐在书桌前,对着一面小镜子梳头。她穿着一身黑色的连衣裙,是去年母亲给她买的,当时她还说
太老气了,我才不穿,现在却穿得整整齐齐。她的头发很长,一直垂到腰上,以前总是乱糟糟的,今天却用皮筋扎成了一个低马尾,碎发用发夹别在耳后,露出了光洁的额头。
醒了
她回头看我,眼睛里没有血丝,好像昨晚睡好了,我煮了粥,在厨房里,你去喝点吧。
我走到书桌前,看到上面放着一束白菊,花瓣上还带着水珠,应该是早上刚买的。旁边放着一块白色的手帕,叠得整整齐齐,上面绣着一朵小梅花
——
那是父亲生前最喜欢的图案,母亲以前经常绣在手帕上给父亲用。
这手帕……
我拿起手帕,指尖碰到刺绣的纹路,有点扎手。
妈昨天找出来的,让我带给爸。
陈曦把梳子放进包里,她说爸以前总丢三落四,手帕经常忘在办公室,现在带去给爸,省得他在那边又找不到。
我鼻子一酸,差点哭出来。母亲总是这样,明明自己心里最难受,却还想着别人。
我们撑着一把黑色的大伞,踩着泥泞的石板路往墓园走。雨越下越大,打在伞面上
噼啪
响,像是谁在轻轻敲门。墓园里很安静,只有雨声和偶尔传来的鸟叫,墓碑在雨雾中若隐若现,像一个个沉默的影子。
父亲的墓碑在墓园的西北角,靠近一棵老樟树。我们走到墓碑前,我蹲下来,用手帕擦了擦墓碑上的照片。照片里的父亲笑得温和,眼角有几道细纹,那是我记忆里最清晰的模样
——
他总是笑着,不管遇到什么事,都很少发脾气。有一次我把他最喜欢的机械图纸弄丢了,他没骂我,只是笑着说
没事,再画一张就好,然后陪我在书房里画了一整夜。
陈曦把白菊放在墓碑前,花瓣上的水珠滴在墓碑上,留下一圈圈湿痕。她蹲下来,手指轻轻拂过照片里父亲的脸,动作很轻,像在抚摸一件易碎的珍宝。爸,我快找到证据了。
她的声音很轻,被雨声盖得有点模糊,你再等等,很快就能让他们偿命了。
雨丝落在她的头发上,结成了小小的水珠,像撒了一把碎钻。我想起五年前的那天,医院的电话打过来时,我正在公司开会,赵天成坐在主位上,跟客户谈笑风生。我接起电话,护士说
你父亲突发心脏病,现在在抢救,你赶紧过来,我当时脑子一片空白,手里的笔掉在地上,赵天成还过来拍我的肩膀,说
别着急,我跟你一起去医院。
等我赶到医院时,父亲已经没了呼吸。他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眼睛闭着,像睡着了一样。医生说
送来太晚了,心脏病突发,没抢救过来,母亲当时就晕过去了,我扶着她,看着父亲的脸,觉得像在做梦
——
前一天晚上,父亲还跟我一起吃晚饭,说
默默,你最近工作别太累,注意身体,怎么突然就没了
赵天成带着一群人来吊唁,他穿着黑色的西装,戴着白花,哭得比谁都凶,还塞给我妈一张银行卡,说
这是老陈应得的,你们以后有困难,随时找我。当时我还挺感激他,觉得他是个重情义的人,现在想来,那根本不是慰问,是封口费
——
他怕我们查父亲的死因,怕我们发现他的秘密。
哥,你还记得爸去世前一周,跟你说过什么吗
陈曦站起来,雨水打湿了她的裙摆,黑色的布料贴在腿上,显得她更瘦了。
我努力回忆,父亲去世前一周,我回家吃饭,他做了我最喜欢的红烧肉,还开了一瓶红酒。吃饭时,他突然说
默默,我有个重要的文件,放在老厂的档案室,最里面的那个铁皮柜里,你有空去拿一下,别弄丢了。当时我以为是普通的合同,后来老厂被赵天成拆了盖商品房,档案室也被推土机推平了,我就把这事忘了。
那不是普通文件,是赵天成走私的账本。
陈曦的声音有些发颤,她从包里掏出一个密封袋,里面装着一个铁盒子,盒子上锈迹斑斑,还沾着泥土,我上个月偷偷去老厂遗址,在地基下面挖出个铁盒子,里面有爸的录音笔,还有几张照片
——
你看。
我接过密封袋,打开铁盒子。里面有一支银色的录音笔,是父亲生前用的,他以前总用它记录开会的内容。还有几张泛黄的照片,第一张是父亲跟一个陌生男人站在码头,背景是一艘货轮,男人穿着黑色的夹克,戴着墨镜,看不清脸。第二张是赵天成和张涛在办公室里,手里拿着一沓现金,笑得很得意,背景是父亲办公室的书架,上面还放着我小时候跟父亲的合影。
陈曦按下录音笔的播放键,里面的声音断断续续的,有电流声,还夹杂着海浪的声音,能听清父亲的声音:黄老板,这批货要是被查到,我们都得完蛋……
赵天成说这次的利润分我三成,我看他就是想利用我……
后面还有一段,是父亲的声音,带着哭腔:小曦,默默,爸对不起你们……
要是爸出事了,你们一定要好好活着,别找赵天成报仇,他太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