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亮得刺眼,凌晨三点二十七分。
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孤零零躺在收件箱里。
冷雾,我是沈铮。睡不着,突然想起你离婚那天穿的那条红裙子,真他妈好看。
沈铮。陈墨穿开裆裤就混在一起的死党,我前夫最好的哥们儿。离婚七个月,他第一次单独联系我,就挑这种死人都睡沉的点儿,还提那条该死的红裙子——我特意穿去气陈墨,庆祝自己脱离苦海的战袍。
我抖着手指回:
几乎是立刻,屏幕又亮了。
就想问问你,现在过得怎么样陈墨那傻逼没再烦你吧
客厅没开灯,窗外一点惨淡的路灯光渗进来,把沙发和我蜷在上面的影子拉得老长。有点冷,我扯了扯身上洗得发硬的旧T恤,这是陈墨的,忘了扔,或者懒。离婚时除了自己攒下的六万块私房钱,我光溜溜地出了那个住了三年的家。
挺好。睡了。我回了四个字,关机。手机被我扔在沙发那头,像扔开一块烫手的烙铁。
沈铮这唱的哪一出替陈墨探口风还是纯粹酒喝多了发骚
想不通,也懒得想。陈墨和他那群哥们儿,早就是上辈子的事了。
我和陈墨的故事,俗套得像地摊上五块钱一本的烂小说。大学同学,毕业就结婚,他进了家听起来挺唬人的外企,我找了份饿不死也撑不着的文职工作。头两年还行,后来他升了点小职,尾巴翘上天。嫌我赚得少,嫌我不会打扮,嫌我带出去没面子。再后来,嫌成了习惯,争吵成了日常,他摔东西的动静越来越大,我眼泪流得越来越干。
离婚导火索是他妈,我前婆婆。她老人家来视察,打翻了我刚买的、攒了好久钱才舍得下手的一套骨瓷咖啡杯。我不过嘀咕了一句小心点,她立刻炸了,指着我的鼻子骂了半个钟头,中心思想是:她儿子陈墨,天之骄子,娶了我这种没家世没背景没用的女人,简直是倒了八辈子血霉。陈墨就在旁边听着,屁都没放一个。末了,他妈甩下一句:这种不下蛋的母鸡还留着过年
陈墨那天晚上才吭哧吭哧跟我说:我妈说话是难听,但你也确实……结婚三年了……
我盯着他油光发亮的脑门看了十秒,第二天就去打印了离婚协议。
陈墨大概觉得我只是闹脾气,签得挺痛快。等我真把东西搬走那天,他有点慌了,堵在门口:冷雾,你至于吗离了我你上哪找更好的去
我拖着那个最大的行李箱,里面塞满了我自己买的衣服和书,把他堵门的手推开:让开,好狗不挡道。
那条红裙子,就是那天穿的。正红色,掐腰,裙摆像燃烧的火。我特意涂了大红唇,踩着高跟鞋,把自己收拾得光彩照人。经过小区门口保安亭时,那个平常总板着脸的大爷都多看了我两眼。我不是为了给陈墨看,是给我自己看。
现在,沈铮那条短信,像根针,把我小心包裹起来、以为已经结痂的过去,又挑开个小口子。第二天一早开机,没有新短信。我松了口气,又有点说不清的烦躁。像踩到了一块不干不净的口香糖。
这口香糖的黏性,在三天后显出来了。我那辆二手的破飞度在去公司的路上吭哧了两声,彻底趴窝。离公司还有两公里,早高峰打车比登天还难。我急得冒汗,迟到三次这个月全勤奖就泡汤了。正想认命给老板发消息,一辆锃亮的黑色卡宴无声无息停在我旁边。
副驾车窗降下来,露出沈铮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他今天穿了件深灰色衬衫,没打领带,领口松了两颗扣子。头发像是刚打理过,一丝不乱。
冷雾车坏了他语气自然得像偶遇。
我心里咯噔一下。真他妈巧。
嗯,抛锚了。我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
去哪顺路捎你一段。他探身推开了副驾的门。
车里的冷气很足,带着一股好闻的皮革和……某种雪松混合着烟草的淡香。不是陈墨身上那种廉价的古龙水味。沈铮这人,以前在陈墨那堆咋咋呼呼的哥们里,算比较低调的。自己开了家科技公司,听说做得不小。以前聚会,他话不多,眼神却有点沉,偶尔扫过来,让人不太自在。我总觉得他看人的眼神,像在估量一件商品的价值。
麻烦你了沈总,到前面地铁口把我放下就行。我系上安全带,盯着前面拥堵的车流。
顺路,你去哪儿我送你到地方。他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随意搭在档把上,手腕上那块表盘复杂得晃眼。
不用麻烦……
不麻烦。他打断我,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老朋友了,帮个忙应该的。他顿了顿,像是随口一提,对了,那天晚上……不好意思,喝多了,发了条蠢短信,没吓着你吧
没事。我干巴巴地说。心里冷笑,喝多了记得我穿红裙子
一路无话,只有车载音响里低缓的爵士乐流淌。车开到公司楼下,我道谢下车,动作快得像逃。
冷雾。他叫住我。
我回头。
他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嘴角弯起一个很浅的弧度:裙子的事,是真心的。你穿红色,很扎眼。
我没接话,转身快步走进写字楼。后背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粘着,直到玻璃门合上。一种被盯上的、微妙的猎物感,让我脊梁骨有点发凉。沈铮想干嘛他不是陈墨,陈墨那点花花肠子都在脸上。沈铮这种,看不透。
几天后,前台打电话给我,说有我的花。一大束卡布奇诺玫瑰,配着尤加利叶,包装得低调又贵气。没有卡片。
公司里几个年轻小姑娘凑过来八卦:哇,冷雾姐,谁送的呀好漂亮!
我捧着那束花,像捧着一块烧红的炭。脑子里第一个冒出来的名字,是沈铮。只有他。这种不动声色的出手,符合他一贯的作风。我把花随手塞给前台小妹:送你了。
下午,手机又响了,还是那个陌生号码,沈铮的短信:花收到了吗喜欢吗
我盯着屏幕,手指悬在按键上,还没想好怎么回,一条新的短信顶了进来。一个烂熟于心的号码,陈墨。
冷雾,你跟沈铮怎么回事
操。消息传得真快。我甚至能想象陈墨那副被踩了尾巴的表情。他一直觉得沈铮是他哥们圈里的老大,是他能攀上的、最牛逼的人脉。现在这个老大,似乎对他刚扔掉的前妻感兴趣了这简直是在他陈墨脸上扇耳光。
我深吸一口气,先回了沈铮:花很漂亮,谢谢。但以后别送了,不合适。
然后,直接把陈墨的号码拖进了黑名单。世界清净了……三秒钟。
下班时,陈墨那辆宝马X5直接堵在了写字楼门口。他斜倚着车门,西装革履,头发梳得油光水滑,手里还捏着个最新款的手机,一副成功人士的派头。可惜脸上的表情出卖了他,焦躁,愤怒,还有点……紧张。
冷雾!他几步跨过来拦住我,声音拔高,你行啊你!刚跟我离了,就勾搭上沈铮了挺会挑啊!
写字楼门口人来人往,已经有人侧目。我一股火直冲头顶:陈墨,你有病就去治!我跟谁接触关你屁事!我们已经离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