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小雅缩在工位的格子间里,手指无意识地刷新着手机屏幕。微信群死寂。朋友圈死寂。只有零星几个无关痛痒的推送。
但她感觉不到安宁。只有无孔不入的恐惧。
陶倩完了。店被封,破产,被网上骂成筛子,听说还被人堵门泼油漆周明消失了。有人说他欠了高利贷,被打断腿躲到乡下去了李锐…小雅点开学校论坛某个飘红的帖子:《S大硕士李锐学术造假实锤,已被清退!附劲爆私生活照!》。里面李锐和泠鸢的暧昧照片刺得她眼睛疼。
下一个会是谁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缠绕着她。她想起那天晚上。陶倩尖利的起哄声。鸢鸢!大冒险!坐李锐腿上去!抱一个!亲一个!周明拍着桌子狂笑。李锐那跃跃欲试又故作矜持的眼神。泠鸢脸上的尴尬和一丝…妥协她当时就在泠鸢旁边。她记得自己伸手,轻轻拉了一下泠鸢的衣袖,小声说:鸢鸢…算了吧声音小得连自己都快听不见。泠鸢看了她一眼,没说话,也没动。然后,陶倩和周明起哄得更厉害了…照片就是那时拍的。
她拉得太轻了。她应该站起来大声阻止的!她为什么不害怕不合群怕扫大家的兴还是潜意识里,也觉得有点…刺激
手机震动了一下。不是群消息。是一条陌生的短信。
那天晚上,你就在旁边看着,对吗
小雅手一抖,手机差点掉地上。她猛地抬头看向四周。同事都在忙自己的事,没有人注意她。谁谁发的她心跳得像打鼓,手指颤抖着回复:你是谁
没有回应。
过了几分钟,又一条。
你的手,拉得太轻了。
噗通!小雅的心脏狠狠一沉!冷汗瞬间冒出来。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是戎铮!一定是他!
她不敢再回复。把那个号码拉黑。可恐惧并没有消失。她登录某个不常用的社交小号。刚刷新一下,就看到一条评论幽灵般出现在她几天前发的、仅自己可见的一条状态(内容是聚会后的一点感慨)下面。
评论来自一个乱码ID:有时候,沉默也是帮凶。
小雅猛地关闭网页。呼吸急促。她感觉办公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扫向她。她坐立难安。熬到下班,她几乎是逃回了出租屋。
刚关上门,她立刻检查门锁。反锁。插上防盗链。又把屋里所有灯都打开。她神经质地检查窗户,阳台,甚至床底。总觉得黑暗的角落里藏着人。家里的东西好像被动过桌子上的水杯位置好像不对梳妆台上的口红…她明明记得不是那么放的…
手机提示音又响。她像惊弓之鸟跳起来。是本地新闻推送,关于陶倩美容院被查的后续报道。她松了口气,随即又陷入更深的恐惧。下一个会不会就是她的名字出现在这种新闻里
她再也受不了了。她拨通了泠鸢的电话。响了好久才被接起。
喂小雅泠鸢的声音疲惫不堪,沙哑得像砂纸磨过。
鸢鸢…小雅一开口,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掉,鸢鸢对不起!真的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那天晚上…我应该拉住你的!我应该大声阻止他们的!我太懦弱了!我害怕…我好怕啊鸢鸢!
电话那头沉默着。只有泠鸢粗重的呼吸声。
陶倩完了…周明跑了…李锐也…下一个会不会是我鸢鸢!戎铮他…他是不是不会放过我们他是不是也在盯着我我好害怕…我总觉得有人跟着我…我…小雅语无伦次,压抑的哭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过了很久,久到小雅以为电话断了,泠鸢才开口。声音空洞,死气沉沉。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电话被挂断了。忙音像一根冰冷的针,扎进小雅绝望的心脏里。她握着手机,滑坐到冰冷的地板上,抱着膝盖,压抑地痛哭起来。无形的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将她越缠越紧,几乎窒息。
第七章
泠鸢把手机从耳边拿开。屏幕上还残留着通话结束的界面。小雅的哭声似乎还在耳边回荡。她看着手机屏幕,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未接来电提醒和短信通知栏。
陶倩的咒骂:泠鸢你个扫把星!都是你!你等着!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周明的哀求:鸢姐!求求你!帮我找铮哥说说情!那些放贷的要杀了我!求你了!看在过去…
李锐的质问和威胁:泠鸢!戎铮那个疯子毁了我!我什么都没了!你给我等着!我不会放过你们!
小雅的哭诉和道歉。
还有一些陌生的号码,发来的信息不堪入目:贱人!玩得挺开啊多少钱一晚
她工作的微信群也炸了。有人把网上关于她聚会的那几张照片和陶倩、李锐的新闻链接截图发在了群里(虽然很快被撤回,但足够引起轩然大波)。领导给她发私信:小泠,最近私生活注意点影响。公司正在关键时期,别给集体抹黑。尽快处理好。
她的世界,彻底崩塌了。四面楚歌。闺蜜圈早就成了互相撕咬的地狱。工作岌岌可危。走在路上,总觉得有人指指点点。戎铮呢
那个曾经把她捧在手心的人。那个她以为会一直包容她的人。消失了。彻底消失了。
她打了无数个电话。永远是冰冷的: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微信发出消息,只有一个刺眼的红色感叹号。她试过去他公司。前台小姐礼貌而疏离:对不起,泠小姐。戎总吩咐过,不见客。她在他公寓楼下等了整整一夜。深秋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天亮时,保安过来,面无表情。
小姐,戎先生不会见你的。请回吧。
让我进去!我要见他!我要跟他解释!泠鸢扑上去抓住保安的胳膊,声音嘶哑绝望。
保安用力挣脱,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小姐,请你自重。戎先生明确吩咐,不见任何人。再纠缠,我立刻报警。
报警两个字像一盆冰水,浇灭了泠鸢最后的希望。她被推搡着离开公寓大堂,站在冰冷的晨风中,看着那栋熟悉的高楼,像一个巨大的、冰冷的牢笼,将她隔绝在外。
解释道歉乞求原谅她连他的面都见不到。
她给戎铮发邮件。长长的邮件,写满了忏悔,写满了那晚的无奈和软弱,写满了她的恐惧和爱。石沉大海。她写纸条,塞进他公寓的信箱。杳无音信。
戎铮用最彻底的方式惩罚了她。不是怒骂,不是争吵,甚至不是报复。是彻底的剥离。是把她独自丢在这由她自己亲手点燃、如今已烧成一片废墟的世界里,让她在悔恨、恐惧、孤独和铺天盖地的指责谩骂中慢慢煎熬。
他冻结了她的整个世界。用沉默筑起一道她永远无法逾越的高墙。他让她活着。清醒地、痛苦地活着。承受着比任何实质性打击都要残酷千百倍的惩罚——被彻底遗忘和放逐。
泠鸢回到那间她和戎铮曾经充满甜蜜、如今只剩冰冷的屋子。她看着镜子里那个苍白、枯槁、眼窝深陷的女人。陌生得可怕。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她冲到洗手间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无尽的绝望,像冰冷的潮水,一波又一波,将她彻底淹没。她靠着冰冷的瓷砖墙滑坐下来,抱紧自己,像一片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即将凋零的叶子。
第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