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灼灼蹲在丑时道的执念堆里,指尖还沾着昨晚傩面碎片化成的手帕灰,耳朵却竖得像雷达
——酉坊弟子的脚步声在远处绕了几圈,总算没往这边来,她悬到嗓子眼的心“咚”地落回肚子。
阴风卷着残念的呜咽,吹得她怀里的核桃匣“哐当哐当”伴奏,晏无渡塞的栗子还带着点温热。
可一抬眼,分拣台上的执念物堆成了小山,看得她小脸皱成了核桃皮。
“这破手帕怨气冲天的,”她拎起一块绣着蔫荷花的帕子,嫌弃地抖了抖,“闻着比阿箬姐姐那锅苦汤还呛人!”
刚要扔进净化篓,指尖却“咔”地戳到个硬东西。
分拣台最里面,藏着个巴掌大的青灰陶埙。湿漉漉的忘川潮气糊在陶身上,正中刻着俩古旧的字——“五味”。
陶灼灼捏着它转了转,嘿!这不就是阿箬昨晚提过,要借来收执念的宝贝吗?
化形才仨月,乐器啥的只听过往生客栈住里听过,甚是好听,据说是为爱人吹了一辈子。
她好奇地把埙凑到嘴边,深吸一口气,腮帮子鼓起——“呜……”
一声凄厉走调的破音,活像被门夹了尾巴的野猫惨叫!
这“猫叫”刚落,死寂的执念堆“哗啦”一声炸了锅!
一道半透明的老鬼影子“噌”地飘出来,白发白须,穿着洗得发白的醋坊旧褂子。
他那双浑浊的眼珠子死死盯住陶埙,突然“嗷”一嗓子嚎开:“我的醋啊!我娘子还等着那坛王记陈醋下饭呢!”
陶灼灼吓得手一哆嗦,陶埙差点飞出去!
定睛一看,魂飞天外——这不就是昨天追着石狮子喊“娘子”的老醋鬼吗?!孟婆汤白喝了?!
她抱着核桃匣就往后缩,“哐当!”栗子滚出来,正好砸在老鬼脚边。
老鬼的嚎哭戛然而止,眼珠子黏在栗子上:“这……这栗子我娘子也爱!赔我醋钱!再赔我栗子!”
“哎哟我的老丈!”陶灼灼抱紧仅存的栗子,苦着脸往后蹭,“您孟婆汤都干了,哪还有什么娘子醋钱的羁绊呀!”
“你懂个锤子!”老鬼扑上来就薅她袖子,“就你这破埙声,跟我当年送娘子的定情信物吹得一模一样!
她听着这调子才嫁的我!你不赔我,我、我就赖上你!跟你去轮回,非找到王记醋坊不可!”
一人一鬼正撕吧得难解难分,一阵温润熟悉的汤香飘了过来。
孟婆阿箬提着汤壶,发间的桃木簪斜斜插着,簪尖还沾着点甜丝丝的五味汤沫子。
她瞧见这鸡飞狗跳的场面,只是轻轻“咦”了一声。
阿箬取下桃木簪,指尖捏着簪尾,像点破晨露般,轻轻点在老鬼额头:“张掌柜,尘缘尽散,该往前走了。”
那一点微芒,如融雪消冰。老鬼的哭嚎瞬间卡壳,眼神变得空洞茫然,抓着陶灼灼袖子的手也松开了,原地飘着,只喃喃着:“娘子……醋……”
等鬼差把他引走时,还一步三回头地望了眼陶埙,眼神里是化不开的恍惚。
“呼——多谢阿箬姐姐救命!”
陶灼灼长舒一口气,赶紧把“惹祸精”陶埙递过去,“这就是您要的宝贝吧?我就瞎吹了一下,老丈就蹦出来了,差点没把我魂儿吓飞!”
阿箬接过埙,用素帕细细擦拭埙孔,指腹抚过那个小小的“箬”字时,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顿:“这埙……在轮回井壁沉寂了三百年,专勾魂灵前尘情丝。我寻了它几日,倒被你误打误撞唤醒了。”
她将埙收进袖袋,领着陶灼灼走向后面小屋,将汤壶放在案上,“刚温了碗五味汤,你早上慌得没喝,快暖暖。”
陶灼灼捧起粗瓷碗,浅金色的汤面氤氲着热气。
她“滋溜”喝了一口,眉头立刻拧成了疙瘩:“咦?阿箬姐姐,这汤怎么甜津津的?像掺了蜜?您是不是把五味汤煮成糖水了?”
阿箬正低头整理案台上的纸,执笔的手顿了顿,桃木簪尖沾着的甘味灵髓滴在‘归’字最后一笔,晕开淡金。
阿箬正低头整理案上散乱的纸页,执笔的手悬在半空。
桃木簪尖那点甘味灵髓,无声滴落在刚写好的一个“归”字最后一笔上,晕开一小圈淡金微光。
‘这归字诀,写了千年,早习惯了。’她垂眸时,簪身上新添的细小裂痕,在昏暗中泛着微光,仿佛在无声计算着漫长岁月。
她迅速将那张写记“归”字的纸折好,塞进案台暗格里——陶灼灼眼尖,瞥见最底下几行字墨迹洇开,水痕宛然,像是被谁的眼泪浸泡过。
阿箬若无其事地用帕子擦了擦簪尖的甜沫——那是今早特意从陶灼灼那份汤里留下的护魂灵髓。
她将帕子塞回袖袋,笑道:“许是甘草放多了些。甜点好,省得你喝药似的皱眉头。”
陶灼灼还想追问,目光却被阿箬发间的桃木簪吸住了——昨天还好好的簪子,眼下竟多了一道细微的冰裂纹!“阿箬姐姐!您的簪子裂了!”
她指着簪子惊呼,“是不是刚才镇老鬼时震的?”
阿箬下意识将簪子往发髻深处藏了藏,指尖捻着簪尾轻轻一转:“老东西了,裂道缝不打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