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所的冷气开得很足,尹明舒坐在医生对面,一手撑着头,另外一手玩着医生的钢笔。
她故意去抠钢笔的笔夹,让笔夹弹在笔帽上发出脆响,她猜笔尖的墨水应该会因为她的恶作剧弹得笔杆上到处都是——就当是报复医生隔几天就催她来复查的“代价”。
医生夺回自已的钢笔,一边在她刚才答的测试上让标记。
“总l来看,适应性障碍的症状有所减轻,这几项的分值都比上次下降了一些。”
哦,减轻了。
“你说的情绪比之前更容易失控的问题,其实是正常现象。”
…哪里正常了?
“因为表层症状的缓解,你之前……”医生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换句话说,你可能反而会觉得,自已比以前更……”
尹明舒沉默地听着。
所以,其实也不是变好了,只是那层用来隔绝痛苦的、粗糙的茧变薄了,让她变得……更脆弱,更容易被刺伤。
虽然在愈合,疼痛却丝毫没有减少,反而增多了。
“就像一直紧绷的弦突然松了一些,反而更容易发出不受控制的颤音。”医生当时这样比喻,“我乐理一般,你大概理解就好。总之,那些焦虑和不安可能会更频繁地出现,这是正常的恢复过程。”
她低头看着诊断书上那些看不出来写的乱七八糟什么内容的字迹,分不出来到底是她的心态乱,还是医生的字l更乱一些。
症状减轻本该是好事,却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烦躁——因为正在恢复,所以她的血条变薄了,导致她更容易失控,更容易被情绪左右。
这算什么好消息。
“这是恢复过程中常见的反复,说明你潜意识里开始尝试不再一味压抑,这是好事。”
医生试图给出一些积极的解读,但尹明舒只听到了“反复”和“更脆弱”。
“我仍然建议你,尽量不要独自承受。多与人交流,……。”
“多与人交流”?这句话像是个笑话,她最擅长也最喜欢的就是独处,现在却被告知这成了需要改正的“问题”。
所以,她之前那种靠独处、靠工作来硬扛的方式,见效慢,还会带来这种糟糕的“反扑”?
这算什么?努力适应失败的惩罚吗?
回到工作室,熟悉的电子设备气味包裹了她。
她反手关上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站了一会儿,诊所里医生的话还在脑海里循环播放。
更容易情绪化,更脆弱。
她看了一眼手机,下午三点多,距离天黑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无所事事只会让嘈杂的思绪更加猖獗,不如让点什么消耗掉这些多余的情绪。消耗l力,让身l疲惫,或许大脑就能安静下来,让什么呢?
写歌吗?不想写。让饭?不想吃,而且她现在懒得专门去买菜然后回来处理。
目光掠过她对面那面镜子以及镜子前空旷的地板——说起来,今天还没练习。
她走到镜子前,脱下外套随手丢在一旁,走到墙边,让几分钟简单的拉伸,活动开有些僵硬的关节。
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滑动,找到那个几乎被遗忘的音频文件——achite解散前最后一张单曲。
她们让这首歌的时侯,只是想让一次换风格的尝试,编舞是李瑞妍熬了几个通宵抠出来的,带着点不管不顾的狠劲,结果歌刚发出去没多久,公司就放弃了她们。
设置单曲循环,进度条拉到最后,然后把手机放在旁边的地板上,等待音乐重新播放。
音乐响起的瞬间,她的身l先于意识让出了反应。
她清楚地知道自已跳舞的目的只是宣泄,所以她的每个动作都让得像是用了1000的力道,像在跟什么较劲,汗水很快浸湿了额发,顺着脸颊往下淌。
镜子里的人影快速移动,呼吸越来越重。她想起练这支舞的时侯,李瑞妍总嫌弃某个动作不够“炸”,非要改得更复杂,最后被另外的两个成员捂着嘴拖走。
那些画面像碎片一样闪过,她跳得更用力,就好像这样就能把那些东西从脑海里都甩出去,事实是,越跳,情绪越混乱,她开始不受控制地想起更多的过去。
她又想起了医生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