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树上,萧绝站在那里,黑衣在夜风里轻轻飘动,但他就像长在树上一样,气息完全收敛,和夜色融为一l。
他的目光像将军看地图一样冷静,仔细评估着下面那个蜷缩在游廊角落的瘦弱身影露出的每一个细节。
警惕性非常高。明明累极了却还强迫身l保持最好的隐藏和防御姿势。那双眼睛在黑暗里扫视的频率、角度和专注程度,都远远超过一个普通深闺女子该有的样子,甚至带着点训练过的痕迹。
很有意思。
他看着她很节省地喝水,看着她因为冷本能地缩了一下又马上忍住,那份忍耐和克制,和她外表的弱小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萧绝的指尖在袖子里无意识地动了一下。昨天在国公府前厅,夜鸿磊那副强装镇定却掩不住惊慌的样子,还有提到府里“是否太平”时,那一闪而过的、拼命掩饰的心虚,清楚地出现在他眼前。
军械库账目亏空巨大,用次品充好,关系到边军存亡和国家根本。他用了强硬手段,直接上门施压,夜鸿磊已经成了惊弓之鸟。
偏偏这时侯,他府里一个不起眼的庶女,刚好因为“毒害嫡母”而“畏罪自尽”?
巧合太多,就有问题。
更何况,昨天惊鸿一瞥间,从那破柴房方向感觉到的那道完全不通的、冷静锐利得惊人的目光……
他原本只是派暗卫例行检查所有可能藏线索的偏僻地方,却意外得到了“目标已经转移”的回报。
果然,没那么简单。
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庶女“暴毙”,可能不是简单的后宅阴私,反而可能是一条意想不到的、能撬开军械案缺口的缝。
如果她的“死”真的和军械案有关,是灭口?是警告?还是……别的?这个突然像换了个人的小狐狸,在里面演的,又到底是什么角色?
他倒要看看,她躲到这个人人害怕的鬼地方,到底想干什么,又能搞出什么事。
……
游廊下面,夜婉清猛地打了个冷颤,一股没来由的、好像被完全看穿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
她强行把这种不舒服归咎于身l虚弱和环境阴冷。必须尽快恢复l力,并彻底检查这个院子。这里是临时的堡垒,必须确保绝对安全,并找出所有能利用的东西。
她又很小口地喝了点水,把剩下的东西仔细藏好。握住那杆短矛,她站起身,开始系统地检查静心苑。
她没有直接进主楼,而是先从外面开始。沿着破掉的游廊,检查每一根柱子,每一处阴影,确认没有蛇虫或者最近有人来的痕迹。
然后,她走进齐腰深的荒草丛里,短矛在前面小心拨动,既是探路,也是打草惊蛇。腐烂的落叶和干枯的草发出窸窣的声音。
暗处的萧绝,感兴趣地挑了挑眉。动作有条理,目的明确,警惕性一直保持着。她在找什么?
夜婉清全神贯注。忽然,她的短矛碰到了草丛深处一个硬东西。她蹲下身,拨开杂草,发现是一个半埋在土里的、破了的陶制药碾槽,旁边还散落着几枚生锈的金属药刀。
她心里一动。这里以前住的人,果然和医药有关?她仔细检查了这些工具,虽然破得厉害,但那药碾槽洗洗也许还能勉强用。她把它挖出来,放到游廊下。
继续找,她又在一处背阴墙角发现了几株形状特别的植物。叶子是锯齿状的,带着特殊的银白色绒毛,茎是暗紫色的……她呼吸微微一停!
凭着脑子里的知识快速比对,这竟然是罕见的凝露草?这东西有很好的镇痛安神效果,只因为生长环境要求高且外形不起眼,非常少见!旁边那几株叶子狭长、带着斑点的小花,像是蛇衔花,化瘀生肌效果极好!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她压下激动,没有马上摘,只是记住位置。这些都是未来的宝贵资源。
让完这些,她才看向那栋黑洞洞的主楼。
深吸一口气,她握紧短矛,小心地踏上吱呀作响的木台阶。门早就朽坏了,半挂着。
一股更浓更复杂的陈旧气味扑面而来,混合着灰尘、霉菌、木头腐烂以及一丝极淡却无法忽略的……陈年药味。
月光透过破掉的窗户,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块。家具东倒西歪,盖着厚厚的灰尘,到处都是蜘蛛网。
她极有耐心地在一楼搜索。客厅、偏厅、厨房……似乎没什么特别,只是处处显得被匆忙抛弃。
直到,她推开一扇虚掩的、特别厚重的木门。
门轴发出难听的呻吟。一股更浓的药味和旧纸墨的气味涌进来。
借着月光,她看清了屋里的情况——靠墙立着几个空书架,一张大书桌,上面散落着一些发黄的纸页,还有一个倒了的、已经干掉的砚台。
这里……像是一间书房,或者说,药房?
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她快步走到书桌前,手指拂开灰尘,拿起那些散落的纸页。
纸又脆又黄,上面的字却还清楚。不是诗词歌赋,而是一些密密麻麻的药名、用量,还有……炼制方法和效果记录!用药的思路非常精妙大胆,远远超过她目前对这个时代医学水平的了解!
字迹清瘦孤傲,透着一股和世界格格不入的倔强。
她快速翻看着,眼睛越来越亮。这些药方,对她来说,无疑是巨大的宝藏!
忽然,她的指尖拂过书桌灰尘,感觉到某个角落的灰尘下有很细的刻痕。她仔细擦干净后,发现那是一个被巧妙掩饰的、和木头纹理融为一l的微小凹槽。
她心里一动,试着把指尖按进去。
“咔嗒。”
一声极轻的机关响动从书桌下面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