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很深了。
城市褪去了白日的喧嚣,沉入一片由路灯和车流编织的静谧光网之中。
郝仁超市里,灯火通明,却安静得有些过分。
之前那场关于“神豪系统”和“家庭分工”的狂热讨论,像一场绚烂的烟花,在升空绽放后,终究还是落下了帷幕,只留下一地名为“等待”的余烬。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墙上的石英钟,秒针每一次“咔哒”的跳动,都像一记小锤,不轻不重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那个叫朱重八的少年,连带着他那个破碗和一身的饥饿,就那么凭空消失了。他会回来吗?什么时侯回来?下一次,又会是谁推开这扇门?
这些问题,像无形的藤蔓,缠绕在每个人的心头。
“爸,你都把收银台擦出包浆了。”郝新瘫在一张折叠椅上,有气无力地吐槽。他浑身的力气在经历了最初的恐惧、兴奋和刚才的卖力打扫后,已经消耗殆尽,现在只想当一条咸鱼。
郝仁停下手里的抹布,有些尴尬地干咳一声。他身为一家之主,总得让点什么来维持自已的镇定。可这间小小的超市,每一个角落都已被他们打理得一尘不染,他实在找不到别的事情可让。
他看了一眼货架,那些方便面、自热火锅、压缩饼干,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像一排排等待检阅的士兵。可她们的将军,却迟迟没有出现。
“要不……我们吃点夜宵?”郝仁提议。
这个提议得到了全票通过。
林婉从冰柜里拿出几桶关东煮,用店里的机器加热。很快,那股混合着鱼丸、海带和萝卜的温暖香气,便在空气中弥漫开来,驱散了些许凝滞的气氛。
一家四口围坐在收银台旁,捧着热气腾腾的纸碗,小口地吃着。
“妈,你说……那个朱重八,他现在怎么样了?”郝露用竹签戳着一颗鱼豆腐,轻声问道。
林婉喝了口汤,目光望向那扇安静的玻璃门,眼神里带着几分悠远,“如果规则没错,他应该回到了他离开时的那个瞬间。怀里揣着我们给的食物,站在元末的乱世里。对他来说,可能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但他的命运,已经拐了个弯。”
“希望他别吃太快,压缩饼干那玩意儿,得就着水,不然噎得慌。”郝新含糊不清地说道,他总是能抓住一些奇怪的重点。
郝仁则在心里盘算着另一笔账。四十块的成本,投给了一个未来的开国皇帝。这笔买卖,怎么想都划算。但他现在担心的,是这个“交易所”的开张频率。如果一年半载才来一个客户,那他这“时空倒爷”的生意,可就太没效率了。
一家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试图用话语填记这漫长的等待。
但谁都明白,他们都在等。
等那一声清脆的“叮咚”门铃。
然而,门铃没有响。玻璃门安静地倒映着超市内的灯火,门外,依旧是那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现代街道。
郝露慢慢吃完了碗里的最后一颗萝卜,她放下纸碗,心中的那股豪情壮志,在时间的消磨下,也渐渐冷却下来。
她才是那个提出“神豪系统论”的人,是她用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说,把全家从恐惧的泥潭里拉了出来。可现在,看着家人们脸上那份夹杂着期待和焦虑的神情,她忽然感到了一丝压力。
万一……朱重八只是个意外呢?
万一……这个“系统”就此沉寂了呢?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扇玻璃门上。
门框的顶端,那行“善念为引,缘者自来”的金色印记,在灯光下几乎看不见,却像刻在了她的脑海里。
善念为引……
缘者自来……
郝露咀嚼着这八个字,一个念头,毫无征兆地从心底冒了出来。
既然是“善念为引”,那是不是说,这个“引子”,不仅仅是顾客的善念,也包括……我们这些“管理员”的念头?
既然是“缘者自来”,那我们是不是可以……主动地去“结缘”?
这个想法太大胆,也太异想天开。
但在这个本就光怪陆离的超市里,再离奇的想法,似乎都有了生根发芽的土壤。
“我想……试试。”郝露轻声说。
“试什么?”郝新抬起头。
郝仁和林婉也看向她。
郝露没有立刻回答,她从椅子上站起来,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她一步步地,走到了那扇决定了他们全家命运的玻璃门前。
她没有去推,也没有去碰。
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隔着半米的距离,凝视着门外那个熟悉又陌生的现代世界。
她的身后,是家人们关切的目光。
郝露缓缓闭上了眼睛。
她努力清空脑海里那些关于暴富、关于养成、关于未来的种种杂念。她回想着母亲林婉说起历史时的忧虑,回想着那个叫朱重八的少年狼吞虎咽的样子,回想着他临走时那个郑重无比的弯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