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流试探
琉光微曦,山门残瓦仍染暗红。昨夜的余烬尚未冷却,天宗南麓仿佛还在喘息,空气中混杂着药草与血迹的气息。牧尘行于青石小径,脚下落叶堆积,院落深处传来低低的议论。一袭青衫若无其事,他神色却透着警觉,目光冷静地扫过廊间角落。
身后,苏婉儿步履轻缓,手里捏着一枚未施毒的丹丸。她每一步都极为克制,仿佛怕有人注意。刚才静默的暗示,余音未散——牧尘知她已被丹修长老传唤,恐因助自已而受责难。他侧身挡去视线,低声一句。
“你若有事,我会自应对。”
苏婉儿微不可察地一顿,抬眸望他,却只是轻轻颔首,转身向丹修院走去。
牧尘没有追问。宗门动荡的余波让他明白,任何情感流露都可能被人把握,成为他人的筹码。他的步伐沉稳而有力,像一根吱嘎作响的锚,稳住乱局,也将心中的疑云一点点拖拽上岸。
院中阴影下,两名杂役弟子低低商量,见牧尘走过,面色微变,顷刻收敛神色。牧尘记住了他们眼角的惊慌。一切,都在悄然发生变化。宗门的裂痕,如旧墙蛛网,一触即碎。
他径直绕至炼丹房旁侧,依墙而立。院门边悬着一只古铜灯盏,青烟袅袅之中,忽然传来一声细微咳嗽——顾长风,天宗首座,此刻如通温文尔雅的山主,着白衣,袖口缀玉,眼神平和无波。
“牧尘。”
顾长风声音带着暖意,若春风拂柳,可那一瞬,牧尘却只觉冰凉。此人的目光并不落在丹药上,而是细细扫过牧尘手掌与袖口。那里的青叶草还未完全藏好,露出一缕残叶。
他收回手,恭敬道:“首座。”
顾长风笑意淡淡,袖中折扇一展,随意摆弄,像在斑驳晨曦中散步。炼丹房内热气蒸腾,丹香浓郁,墙角堆记陈年草药。顾长风的步伐极慢,如通在等待某种答复。
“昨夜动乱,幸多亏婉儿相助。”顾长风随口一提苏婉儿,转而望向牧尘,“你这杂役子弟有何打算?”他话语含着试探,似借轻言,查人心。
牧尘垂眸,心头一紧,却不动声色:“弟子谨守本分,求修炼之道,不敢妄动。”
“修炼?”顾长风摇头轻叹,“本宗法度森严,众人皆知。可惜,宗门暗流纷杂,哪有几人真的肯守本分?”他指间的折扇陡然敲在石案边,短暂清脆的声响,彷佛击穿院落宁静。
牧尘低首不言,暗自思忖。顾长风今日明言宗门暗流,西堂与丹修分争隐约浮现,法度裂痕的存在已无须讳言。那么,他——究竟为何试探自已?是看中自已的忍耐,还是想将自已拖入某场权力漩涡?
顾长风缓缓道:“宗门如今,诸事未定,各道齐出。有人想守旧,有人盼新局……你可曾听过,‘凡骨可化仙’?”
牧尘心头悸动,脸上仍波澜不惊:“只是听过传说,未敢妄想。”
顾长风眸光深处隐现一丝兴趣:“有志者自可争命。牧尘,你若肯随我入首座院,或有更广阔天地。”
他话音回旋,似是提携,亦似诱饵。牧尘心中警铃大作。如今宗门风雨飘摇,以身投靠,便是弃权自立。他未妄然应答,只端正身姿,道:“弟子愚钝,恐难胜任。”
顾长风盯他一瞬,轻声叹息,不再强求。转身时,声音幽然:“世事如棋,步步为营。牧尘,切莫误了自身。”
青石廊下,牧尘的影子被晨光拉长。他再看顾长风的背影,心知此人已将自已列为博弈的棋子。权谋暗涌,远比炼丹房内的药火更灼心。
炼丹房内人声喧杂,苏婉儿刚离座不久,被丹修长老严厉问询。长老银发斑斑,眉目锋利。
“昨日你为何擅自协助杂役弟子?天宗规矩,丹房丹材不得外流!”
苏婉儿垂首:“弟子只是看他受伤,药草本无大碍。”
“无大碍?”长老目光一凛,“宗门乱象,人人自危。你一身丹术,是家族遗秘,岂容外人窥探?”
苏婉儿咬唇,无声抵抗。她心知此次劫难,不过是为她与牧尘的接近找由头,宗门利益错综,丹修势力欲借她立威。
旁侧座上,早有几名丹修弟子轻声低语,神情复杂。在这个权力漩涡之中,苏婉儿的身份举足轻重,一步错即万劫。她心知,牧尘才是此局暗涌之潮的节点——自已的每一次选择,都将牵动更多漩涡。
最终,长老只冷冷一句:“学得丹道,须知分寸。你可自省三日。”
苏婉儿并不作声,起身出院。她走出丹房,远远地看见青石廊下牧尘深立。
两个人不言而会,步伐交错,依旧保持几步距离。苏婉儿在院角将手中丹丸轻轻递出,眼神平静。
“以后你莫要为我受牵连。”她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却分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