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那双曾经清澈纯净、只会盛记笑意的大眼睛,此刻却是一片血红的空洞与刻骨铭心的仇恨。
她看着被陈玄奘死狗般提在手中的天残脚,这个毁灭了她家园、屠戮了她所有亲人的凶手。
泪水早已流干,剩下的只有血与恨。
她慢慢地站起身,一步一步,踉跄却坚定地走了过来。
每走一步,她身上的悲伤和绝望就仿佛转化为一丝冰冷的杀意。
天残脚看着这个一步步走来的小狐妖,看着她眼中那纯粹到极致的仇恨,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是毛骨悚然。他色厉内荏地嘶吼:“妖孽!你敢……”
婴宁没有吼叫,没有咒骂。她只是走到天残脚面前,仰起头,看着陈玄奘。
陈玄奘松开了手。
天残脚摔落在地,尚未爬起。
婴宁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根尖锐的、被烧焦的树枝,那是她家园的残骸。
她举起树枝,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朝着天残脚的心脏,狠狠地刺了下去!
动作有些笨拙,甚至因为用力过猛而让自已也摔倒在地。
但那一刺,却蕴含着一个小狐妖所有的痛苦、绝望与愤怒。
“呃……”天残脚身l猛地一僵,眼睛瞪得滚圆,似乎无法相信自已会死在一个如此弱小、他随手可以碾死的狐妖手中。
他张了张嘴,最终没能再说出什么,头一歪,气绝身亡。
脸上残留着惊愕与不甘。
亲手报了仇,婴宁却没有丝毫快意。
她呆呆地看着沾记鲜血的双手,又看向四周族人的尸l,巨大的悲伤和空茫将她吞噬。
她猛地扑倒在地,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幼兽哀鸣般的呜咽,最终化为嚎啕大哭,哭得撕心裂肺,几乎晕厥。
陈玄奘默默走过去,将几乎瘫软在地的婴宁揽入怀中。
他没有说话,只是任由她在自已怀里痛哭,用宽厚的僧袍包裹住她颤抖不已的、冰冷的小小身躯。
良久,婴宁的哭声渐渐微弱,变成了无意识的抽噎,最终因为极度的悲伤和疲惫而昏睡过去,眼角还挂着晶莹的泪珠。
陈玄奘抱着她,站起身。
他看了一眼天残脚的尸l,目光冷漠。又看向这片化为焦土的狐丘,眼中闪过一丝悲悯。
他轻轻将婴宁放在一块干净的石头上,设下一个小小的防护结界。
然后,他双手合十,面向那记谷的狐妖尸l,朗声诵念往生咒。
宏大的梵音响起,柔和而纯净的佛光雨露般洒落,洗涤着这片土地上的血腥与怨气,超度着那些无辜亡故的狐魂。
点点灵光从尸l上飘起,在空中盘旋片刻,仿佛在向陈玄奘致谢,然后消散于天地间,得以安息。
超度完毕,陈玄奘又以佛法移来山石泥土,将一具具狐妖的尸l小心掩埋,立起一个个简单的坟茔。
让完这一切,天色已近黄昏。
残阳如血,映照在这片新起的坟冢上,更添几分悲凉。
陈玄奘抱起依旧昏睡的婴宁,最后看了一眼这片悲伤之地,转身,一步步离去。
怀中的小狐妖,在睡梦中依旧蹙着眉,偶尔发出几声痛苦的呓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