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十七分,苏晚被手机震动惊醒。
屏幕在黑暗中亮起幽蓝的光,像深潭里浮起的磷火。是个陌生号码,归属地显示本市。她盯着那串数字看了三秒,指尖悬在接听键上方——这个时间点的来电,多半不是好事。
喂她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听筒里没有人声,只有一阵持续的、细密的电流声,像无数只蚂蚁在爬。苏晚皱起眉,正要挂断,电流声突然中断,取而代之的是一阵若有若无的哼唱。
那调子很熟,是首老旧的童谣,旋律简单得近乎单调,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苏晚的心脏猛地一缩,握着手机的指节泛白。
谁她追问,声音不自觉地发紧。
哼唱声停了。几秒钟的死寂后,一个极轻的女声响起,像是贴在话筒边呵出的气:姐姐,你还记得我吗
嘟——嘟——
电话被挂断了。
苏晚坐在床上,后背沁出一层冷汗。窗外的月光透过薄纱窗帘,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影子,那些影子像是活的,随着树影晃动微微扭曲。
姐姐。
这个称呼像一根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她刻意封存的记忆。
五年前,她确实有个妹妹。
不是亲妹妹,是父亲再婚时带来的继妹,叫林薇。那年林薇刚满十六,怯生生地跟在继母身后,穿着洗得发白的连衣裙,头发梳成两条麻花辫,眼睛像受惊的小鹿。
苏晚那时刚上大学,对这个突然闯入的妹妹谈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只是保持着礼貌的距离。她们同住一个屋檐下的时间只有半年——半年后,林薇失踪了。
警方调查了很久,没有目击者,没有监控录像,没有任何线索。林薇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从那个家里彻底消失。继母因此精神崩溃,没多久就和父亲离了婚,远走他乡。父亲也在一年后突发脑溢血去世,偌大的房子里,最后只剩下苏晚一个人。
这五年,她刻意不去想林薇,不去想那个悬而未决的失踪案。她换了工作,搬了家,努力把过去像扫垃圾一样清理干净。
可这个电话,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打开了那扇尘封的门。
苏晚起身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楼下的街道空无一人,路灯的光晕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漾开,昨晚下过雨。她住的小区是老式的,没有电梯,楼道里的声控灯总是时好时坏。
她拿起手机,回拨那个号码,听筒里传来机械的女声: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一夜无眠。
第二天早上,苏晚顶着浓重的黑眼圈去上班。她在一家设计公司做平面设计,工作不算忙,但需要高度集中精神。可今天,她的注意力总是涣散,那个电话里的女声反复在耳边回响:姐姐,你还记得我吗
中午休息时,她忍不住又拨打了那个号码,依旧是关机。
她打开电脑,试着搜索五年前林薇失踪的相关报道。那时候网络还不像现在这么发达,本地新闻的报道寥寥无几,大多是少女失踪,警方介入调查之类的简讯,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她甚至翻出了当年的日记本。本子是带锁的,钥匙她一直串在钥匙扣上。打开锁,泛黄的纸页上记录着一些零碎的日常,关于林薇的描写少得可怜。
今天爸爸带她回来,叫林薇,比我小两岁。
她好像很怕生,不太说话。
她把我的画笔弄丢了一支,没道歉。
她不见了,警察来了,家里很乱。
最后一条关于林薇的记录,停留在五年前的那个夏天。
苏晚合上日记本,心里像压了块石头。她不明白,为什么过了五年,会突然收到这样一个电话。是恶作剧吗还是……真的是林薇
可如果是林薇,她为什么不直接说清楚她这五年在哪里为什么现在才联系自己
无数个疑问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让她喘不过气。
下午下班,苏晚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开车去了父亲以前住的老房子。那房子在她父亲去世后就一直空着,她很少再去。
老房子在一个旧小区里,楼道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苏晚打开门,灰尘在从窗户照进来的阳光里飞舞。屋里的摆设还保持着父亲去世时的样子,只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
她走到林薇以前住的房间门口,门是虚掩着的。推开门,里面很小,只有一张单人床,一个书桌和一个衣柜。书桌上还放着几本高中课本,封面上有林薇娟秀的字迹。
苏晚走过去,拿起一本语文课本,翻开。里面有一些用红笔做的批注,字迹工整。翻到最后几页,夹着一张照片。
照片是拍立得,有些模糊。上面是两个女孩,一个是十七岁的苏晚,另一个是十六岁的林薇。苏晚穿着白色T恤,表情有些不耐烦,林薇站在她旁边,穿着那条洗得发白的连衣裙,手里拿着一朵小雏菊,笑得有些腼腆。
这是她们唯一一张合照。
苏晚捏着照片的指尖微微颤抖。她记得这张照片是父亲拍的,那天是林薇的生日,父亲说要留个纪念。她那时候正忙着和同学煲电话粥,被父亲硬拉过来拍照,一脸不情愿。
她盯着照片上林薇的脸,努力回忆着她的声音。记忆里,林薇的声音很轻,带着点怯生生的味道,和电话里那个女声有些像,又有些不一样。
她把照片放回课本里,又打开了衣柜。里面没什么衣服,只有几件旧T恤和一条牛仔裤。她伸手在衣柜深处摸索,指尖触到一个硬硬的东西。
拿出来一看,是一个铁盒子,巴掌大小,上面锈迹斑斑。苏晚试着打开,盒子没锁,一掰就开了。
里面没有贵重物品,只有几张折起来的信纸,还有一个用红绳系着的小铃铛。
苏晚先拿起那个铃铛,轻轻摇了摇,叮铃一声,声音清脆。她不记得林薇有过这个铃铛。
然后她展开信纸,是林薇的字迹,娟秀而工整。
姐姐,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也知道我不该来这里。可是我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爸爸(指苏晚的父亲)对我很好,可是我还是很想妈妈。
今天看到一只很可爱的小猫,可是它跑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