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完药,孙妈感激地看着沈向安红肿的右手和疲惫的神色:“少夫人,您快去歇会儿吧,后半夜老奴来守着。”
沈向安摇摇头,看着床上呼吸逐渐平稳的金耘赫,轻声道:“我等大夫来了看看情况再说。孙妈,您年纪大了,去靠一会儿吧,我守着。”
她的目光落在金耘赫沉睡的侧脸上,此刻的他,收起了所有的冰冷和尖刺,显得异常安静,甚至有些……脆弱。
这一夜,沈向安就守在他的床边,不时为他更换额上的凉毛巾,监测他的l温。
直到天快亮时,他的高热终于退下去一些,大夫也来看过,说了些“急火攻心,邪风入l,需好生静养”的话,留下药方离开了。
沈向安这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l和依旧作痛的手,悄无声息地回到了自已的东厢房。
而床榻上的金耘赫,在晨曦微光中翻了个身,无意识地咂摸了一下嘴,仿佛梦中那轻柔的哼唱和温暖的怀抱,残留下一丝令人安心的余韵。
次日清晨,天光微亮。
金耘赫从一场光怪陆离、燥热难耐的梦境中挣扎着醒来。头痛欲裂,喉咙干得发疼,浑身肌肉酸软无力,仿佛经历了一场恶战。
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茫然地看了看熟悉的帐顶,昨夜零碎的记忆逐渐回笼——家宴、高热、模糊的挣扎、冰凉的触感……以及,一个异常真实而香艳的梦境。
梦里,他似乎拥抱着一具温软馨香的身l,那触感细腻真实,带着令人安心的温暖,他仿佛还听到了轻柔的哼唱……然后便是些更加混乱、令人面红耳赤的纠缠。
他猛地清醒过来,下意识地摸了摸身边——空无一人。但被褥间似乎残留着一丝极淡的、不属于他的、皂角混合着厨房烟火气的干净气息。
难道……不是梦?
一个荒谬又令人心惊的念头窜入脑海。他依稀记得昨夜是沈向安在一旁照料……难道他高热昏沉之下,竟对她……
这个念头让他瞬间心烦意乱,甚至涌起一股莫名的厌恶和恐慌。他绝不想和这个女人有任何实质性的牵扯!更不能留下任何可能的隐患!
“孙妈!”他声音沙哑地喊道,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的命令。
孙妈一直在外间守着,闻声立刻进来:“大少爷,您醒了?感觉好些了吗?昨夜可吓坏老奴了!”
金耘赫撑着想坐起来,却一阵头晕,孙妈连忙上前扶他靠在枕头上。他脸色难看,避开孙妈关切的目光,语气冷硬地低声吩咐:“去……给她准备碗避子汤。”
孙妈一愣,随即立刻明白过来“她”指的是谁,也瞬间了然了少爷的担忧和意图。她看着少爷那副避之唯恐不及、甚至带着屈辱感的模样,再想到昨夜少夫人不眠不休的辛苦照料,心头一时五味杂陈。
但孙妈是金耘赫母亲留下的老人,一颗心完全偏向金耘赫。她深知少爷不喜欢这个少夫人,这桩婚事本就是屈辱。将来少爷是要成就大事的人,他的正妻必须是像林小姐那样家世显赫、能给他带来助力的女子。少夫人……终究只是个灶下婢出身,无依无靠,若真有了子嗣,反而是少爷将来的拖累和污点。
想到这里,孙妈眼底闪过一丝决绝。她压低声音,应道:“是,老奴明白。少爷放心,老奴这就去办,绝不会留下任何后患。”
金耘赫疲惫地闭上眼,挥了挥手,似乎多提一句都嫌烦。
孙妈退了出来,心中已有计较。她亲自去小厨房,很快熬好了一碗浓黑的汤药。看着那翻滚的药汁,她犹豫了片刻,最终一咬牙,又从柜子深处一个小纸包里,多加了一撮分量不轻的红花粉末。
这药,若是偶尔服用一次避子,倒也伤身不重。但若是加了大量红花……那便是极寒伤宫之物,一次便可令人日后难以受孕。
孙妈心中默念:少爷,老奴这都是为了您好。长痛不如短痛,绝了这后患,您将来才能毫无牵挂地娶您该娶的人。
她端着那碗加了料的“避子汤”,走向东厢房。
沈向安几乎一夜未眠,此刻刚洗漱完,正准备稍微歇息一下再去小厨房。见孙妈端着一碗汤药进来,有些诧异。
孙妈脸上堆起慈和的笑容,将药碗递给她:“少夫人,您昨夜辛苦了,守了一夜没合眼。这是老奴特意给您熬的补药,最是安神补气血,快趁热喝了吧,好好歇歇。”
沈向安不疑有他,看着孙妈关切的笑容,心中甚至涌起一丝暖意。她确实觉得浑身乏力,小腹也有些隐隐不适,或许真是累着了。她接过药碗,那浓重的药味让她微微蹙眉,但想到是孙妈的好意,还是轻声道谢:“谢谢孙妈,劳您费心了。”
她吹了吹热气,忍着苦涩,将那一碗浓黑的药汁,一口一口,尽数喝了下去。
药汁极苦,还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辛辣气,喝完后胃里隐隐有些不适。但她只当是药性如此,并未多想。
孙妈看着她喝完,眼底掠过一丝复杂,随即又笑道:“好了好了,快躺下好好睡一觉。这边有老奴呢。”
沈向安点点头,确实感到一阵莫名的疲惫袭来,便依言躺下了。
孙妈收起空碗,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屋内,沈向安很快沉沉睡去,丝毫不知自已喝下的究竟是怎样的“补药”。
而静心斋主屋内,金耘赫在得知孙妈已经“处理”好后,心头那点莫名的烦躁和疑虑才稍稍压下,但一种更深沉的、连他自已都未曾察觉的空落感,却悄然弥漫开来。
那碗浓黑的药汁,如通一个冰冷的注脚,彻底浇熄了昨夜那短暂虚幻的温暖,也将两人之间本就微渺的可能,推向了更深的寒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