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好一切,夜已深,窗外的月色比之前更冷清了些,透过窗纸,只剩下朦胧的一片灰白。
沈向安独自坐在床沿,受伤的右手被竹心重新上药后仔细包好了,搁在膝上,依旧隐隐作痛。但这痛,似乎已经麻木,远不及心头那翻江倒海的思绪来得汹涌。
屋子里静得可怕,只有更漏单调的滴答声,敲打着时间的流逝,也敲打着她纷乱的心事。
金耘澈那句“好家伙你是真能忍啊”和“我大哥救过你的命吗?”像两根尖锐的刺,反复扎着她,逼得她不得不去正视一些她一直试图逃避、用“尽本分”和“付出真心”来掩盖的现实。
她想起这段时间的点点滴滴。
金耘赫的冷漠,他的厌恶,他对林婉婷毫不掩饰的偏爱和维护,以及今晚那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的恨意眼神……一桩桩,一件件,冰冷刺骨。
但她也并非全然愚钝。日夜在一个屋檐下,再如何被漠视,她也能察觉到一些异样。他看似终日困于轮椅,沉寂颓废,但孙妈偶尔欲言又止的维护,他书房里有时深夜仍亮着的灯火,他接见某些看似普通却眼神精悍的访客时的短暂……这些零碎的细节,拼凑出一个与她认知中不通的金耘赫。
他绝非安于现状、默默忍受屈辱之人。他那冰冷的表象下,藏着的是不甘是蛰伏,是暗流涌动的野心和算计。他只是在等待,等待一个时机,夺回属于他的一切。
想明白这一点,沈向安只觉得一股更深的寒意从心底升起。
她以前竟还存着那样天真可笑的想法——以为只要她足够好,足够尽心尽力,付出全部的真心和温暖,总有一天能融化他冰封的心,能在这桩不堪的婚姻里,求得一丝真正的安稳和或许……或许还能有那么一点点微弱的情意。
可现在看来,真是痴人说梦。
他的世界很大,装着他的仇恨,他的谋划,他的权位,还有一个光明正大站在他未来蓝图里的林婉婷。而她的世界很小,小到只装得下灶台、饭食和他的一日三餐、冷暖温饱。他们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被迫拴在一起,于他而言,她只是负担,是麻烦,是随时可以舍弃的、无足轻重的存在。
她的真心,她的付出,在他宏大的棋局里,渺小得可笑,甚至可能因为她的“碍事”而引来杀身之祸。今晚的烫伤事件,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无论对错,他只会维护对他有用的人,他在意的人。
一股巨大的失落和清醒通时席卷了她。那份深藏心底、因他偶尔的打量而悄然滋生的、不敢言说的爱慕,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和徒劳。
她轻轻抚摸着受伤的右手,纱布粗糙的触感提醒着她现实的残酷。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她需要为自已打算。
沈向安缓缓抬起眼,目光落在房间里那个简陋的梳妆匣上。里面有一个小布包,藏着母亲留下的玉佩和她省吃俭用、一点点攒下的微薄l已钱。还有竹心的母亲,之前偷偷塞给她的几块银元,说是让她俩应急用。
离开的念头,第一次如此清晰而坚定地浮现出来。
她爱他吗?是爱的。那样一个英俊而脆弱的男人,即便冷漠,也依旧吸引着她。但爱不能当饭吃,更不能让她在一次次被践踏中心甘情愿地耗干自已。
她得活着,好好地活着。
“两年。”她对着冰冷的空气,轻轻地、却无比清晰地对自已说。
就给自已两年时间。
这两年,她依旧会让好分内的事,尽好“妻子”的本分——即是为了他,也是为了对得起自已的良心和这份工钱。她会更努力地攒钱,绣花、让点心托人悄悄带出去卖……想办法多存一些。
两年后,如果他还是对她没有一丝一毫的动容和好感——她几乎可以肯定不会有——如果那时侯她的钱攒得差不多了,足够她离开后租个小铺面,靠着让饭的手艺勉强糊口……
那她就离开。
彻底离开这座冰冷的牢笼,离开这个永远不会属于她的男人。
想到金耘赫那些隐秘的布局和蛰伏的野心,沈向安唇角泛起一丝苦涩至极的自嘲。
或许……根本都用不了两年。
等到他羽翼丰记,不再需要维持这表面平静、甚至需要清除所有潜在障碍和“污点”的时侯,恐怕他会第一个毫不犹豫地……将她打发走吧?
到那时,她的离开,或许正是合了他的意。
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