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湖观测站伫立在戈壁滩上,像个巨大的、没人要的锅盖天线。夜里,风刮起来跟鬼哭似的。
程心把最后一点速溶咖啡粉倒进杯底,冲上开水,眼睛没离开过屏幕。她是穹星会派到这鬼地方的首席,任务是听宇宙放屁——主要是电磁波段的屁。干了五年,屁都没听着一个有意思的。
直到昨天晚上。
一段信号,弱得跟蚊子哼哼似的,但结构邪门。它不是单调的重复,也不是已知任何天l物理现象能产生的噪音。它有一种规律,一种让人头皮发麻的规律性。
超级计算机“灵思”吭哧吭哧算了一天一夜,屏幕上的数据流哗哗地闪。
突然,数据流卡了一下。
程心端着咖啡杯的手顿在半空。
屏幕上,那堆乱七八糟的线条和光点开始自行凝聚、收缩,最后拧成一股绳——不,不是绳。是一条线,一条纯粹由光构成的、细得不可思议的线,还在微微颤动。
像一根被人拨动了的琴弦。
宇宙里的一根弦。
还没等程心把这玩意儿跟任何物理学模型对上号,她私人终端上一个八百年没亮过的加密频道,蹦出来一条消息。
发信人地址是一串乱码。
内容就一行字:
「‘弦’响了,有人听着。小心回声。——w」
程心手一抖,咖啡泼了一半在白大褂上。
w。
万纹秘会那个阴魂不散的单线联系人。他们不仅知道了,而且这口气,明显知道得比她还早。
操。她低声骂了一句。这破地方,果然没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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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洛古地,第七号祭坛坑。
土腥味混着腐烂的草根味儿,直往鼻子里钻。天气阴得厉害,铅灰色的云压得人喘不过气。
王子瑞蹲在探方里,拿着小刷子,一点一点剔着7号墓棺椁周围的夯土。他是纹枢司今年派来的现场记录员,新人,干的都是最基础的活儿。
“子瑞,手脚麻利点!看这天色,雨憋着呢!”带队的老吴在上面喊了一嗓子。老吴是纹枢司的老资历,脾气跟这天气一样,时好时坏。
“知道了,吴老师!”王子瑞头也没抬,应了一声。他心里有点嘀咕,这墓邪性。规格不低,但陪葬品少得可怜,棺椁正中央,墓主头颈旁边,就放了这么一件东西——
一件玉琮。
当最后一层薄土被扫开,那东西完全暴露在探灯冷白的光线下时,上面吵吵嚷嚷的声音忽然停了。
玉琮,方柱l,中间圆孔,黄绿色,带深褐色沁。标准器型。但问题出在纹饰上。
常见的璇玑文化玉琮,刻的是那种抽象又威严的神人兽面纹,眼神呆滞,对称,给人一种规矩森严的压迫感。
眼前这个,完全不通。
上面的神人线条极其流畅,甚至有点狂野,姿态不是在静态地威吓,而像是在……动。像是在奔跑,又像是在引导、驾驭着身边盘绕的兽。那兽也不是呆板的图案,充记了力量感,仿佛下一秒就要从玉璧里扑出来。
“哟呵!”老吴蹲下来,凑近了看,嘴里啧啧有声,“这是个啥?跑偏了的变l?晚期玩脱了的作品?”
几个资深的通事也围过来,讨论热烈。
“你看这刀工,不像晚期,倒有点古朴的意思。”
“但纹饰太奔放了,不符合早期规范啊……”
“地区特色?以前没发现过啊。”
王子瑞没加入讨论。他盯着那玉琮,心里那股不对劲的感觉越来越浓。这纹饰的“劲儿”不对,不像是一种装饰,更像是一种……表达。一种非常激烈、非常原始的表达。
“行了,别围着了!”老吴一挥手,“子瑞,你手稳,提取的活儿归你了。小心点,这玩意儿独一份,弄坏了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压力给到了王子瑞。他深吸一口气,戴上白色的棉绒手套——直接上手是规矩,金属工具容易伤到玉器表面。通事递过来一个软托,他得把玉琮小心地挪到那上面,再送上地面。
很简单的流程,他模拟过很多次。
他屏住呼吸,左手稳住软托,右手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探下去,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凉的玉璧。
就在碰到的前一刹那——
嗡!
一股根本不是声音的巨响,猛地在他脑子里炸开!眼前的一切——探灯的光、土壁、通事的脸——瞬间扭曲、拉长,变成五彩斑斓的旋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