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璘默默地听着,脑中却在飞速盘算。
他看过《临安府志》,很清楚地记得临安府城内的关键数据指标。
临安府城内,常住人口约三十万,加上流动人口,总数不下五十万。
再加上如今加上城外聚集的灾民,少说也有六七十万张嘴要吃饭。
每日消耗的粮食,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粮价每涨一分,就是几十万百姓的活命线。
四大米行看来早就暗中串通好了,要借此机会赚一波大的啊!
卢璘能理解黄观等人的难处。
面对如此庞然大物,他们这些刚刚考取功名的寒门学子,能团结起来,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在城外设粥棚,救助灾民,已经称得上是品性高洁,难能可贵了。
一直沉默的陆恒突然叹了口气,转头看着卢璘,脸色凝重:
“琢之,这件事,牵扯太大了。你来之前,我们几个凑在一起算过一笔账,这背后搅动的银两,至少是百万两的规模。”
“我们斗得过吗?”
此言一出,满场皆寂。
方才还群情激奋的众人,一个个都低下了头。
是啊。
至少百万两白银,才能平抑粮价。
他们一群刚刚踏入士林,连官场门槛都还没摸到的穷秀才,哪里拿得出这么一大笔钱?
靠嘴去说服四大米行开仓放粮吗?
上百万两银子的声音,光是他们靠嘴就能说动的吗?
他们拿什么去斗?
用一腔热血,还是用圣贤书里的大道理?
半亩园内,死一般的寂静。
斗得过吗?
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回答。
方才还群情激奋的自强社生员们,此刻一个个垂头丧气。
对手是盘踞临安府多年的四大粮商,是他们背后错综复杂的官僚士绅网络,是至少百万两白银搅动的滔天巨浪。
他们呢?
一群刚刚考中功名,无权无势的穷秀才。
拿什么去斗?
用圣贤书里的大道理去感化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粮商?
还是用一腔热血,去撞开府衙那紧闭的大门?
“我等就算是倾家荡产,也拿不出一百万两银子啊!”张胜一屁股坐回石凳上,满脸的颓唐与无奈。
一百万两白银。
这笔钱,抵得上整个临安府一年的税赋。
把在场所有自强社的学子,连同他们的祖宗十八代一起卖了,也凑不齐这笔钱的零头。
有心杀贼,无力回天,现实就是如此残酷。
黄观、陆恒等人,下意识地看向了卢璘。
从始至终,卢璘都一言不发。
只是静静地坐着,面露思索之色。
看着卢璘沉默的模样,众人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也渐渐熄灭了。
是了。
琢之虽然文才盖世,名动江南,可面对这种局面,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人力有时而穷。
这根本就不是靠一首诗,一篇文章就能解决的问题。
黄观心中长叹一声。
琢之来之前,自强社的骨干们已经商议了无数对策,却又一次次地被他们自己推翻。
想来想去,所有的路,最后都指向了同一个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