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临安府。
众人抵达圣院分院已是午后。
书写亲供的流程并不繁琐,但于这群新晋秀才而言,却意义非凡。
当众人换上崭新的生员服,在官府文书上,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姓名、籍贯、三代履历,再由教官审核、盖上朱红印鉴时,一种前所未有的身份认同感,油然而生。
从此,便不再是寻常百姓,而是有了功名的读书人,是老爷,是士。
黄观主动承担起了组织协调的事务,安排众人依次上前,一切井井有条,滴水不漏,足见其稳重细致。
待到所有人的亲供都书写完毕,存档入库,天色已近黄昏。
接下来便是重头戏。
簪花宴。
簪花宴,朝廷为新科生员举办的庆功宴。
由学政主持,地方官吏与乡绅名流作陪,为这些刚刚踏入士林的年轻人接风洗尘,同时也要提点他们,戒骄戒躁,莫要因一时得意,而忘了前路漫漫。
举办地点设在临安府最有名的望江楼。
当卢璘与一众自强社的学子们抵达时,望江楼外早已车水马龙。
他们这一群人,尽皆身着崭新的青衫生员服,个个意气风发,自然引人注目。
尤其是被众人隐隐簇拥在中央的卢璘,身姿挺拔,气度从容,更是瞬间成了全场的焦点。
楼内提前到场的官吏名流们,纷纷投来探寻的视线。
“那为首的年轻人,想必就是此次冠绝江南的卢案首了?”
“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这般风采,这般气度,我临安府多少年没出过这等人物了!”
“确实有一番风度,领袖之姿。”
议论声中,卢璘的脚步没有半分停顿。
就在这时,楼外传来一阵唱喏,学政魏长青到了。
魏长青一入场,原本有些嘈杂的望江楼瞬间安静下来。
他环视一圈,看到那群精神抖擞的新晋生员们时,满意地点了点头。
“诸位都是我大夏的读书种子,我江南道的俊杰啊。”
“见过学政大人!”一众新晋生员向学政大人恭敬行礼。
魏长青摆了摆手:“今日无须多礼,你们才是主角,都入座吧。”
话虽如此,一众学收敛起激动,不敢有半分放肆。
所有人的动作都慢了半拍,不约而同地望向卢璘。
直到卢璘平静地走向自己的席位,他们齐刷刷地动身,秩序井然地跟在后面,各自落座。
这一幕,清晰地落在了主位上的魏长青眼中。
魏长青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泛起了嘀咕。
这么快,就已经将人心聚拢到如此地步了?
当真不凡。
不仅是魏长青,在场的其他官吏名流,也都注意到了这个细节,看向卢璘的表情,更多了几分郑重。
待众人全部落座,魏长青站起身。
没有立刻说祝贺的场面话,而是郑重其事地在每一位新晋生员的脸上扫过,缓缓开口。
“今日诸生簪花宴饮,本是朝廷恩典,但老夫既为学政,便不得不先泼一瓢冷水。”
堂下声息一滞,所有新晋生员都凝神屏息,望向高台。
“此番院试,江南道考生数万,取中者不过千人。而落榜者何止万千?在场诸位今日能著新衫、簪宫花,非惟才学过人,亦是时运使然。”
“莫要以为过了院试就能平步青云。老夫在礼部十年,见过多少少年得意之人,最终困顿场屋,终老牖下?又有多少寒门俊杰,因一时骄惰,再未能更进一步?”
“今岁秋闱乡试,北直隶解额减两成,而庐陵、湖广诸府文风大盛,群英荟萃。更有传承千年的世家子弟决定下场,这是真正的大争之世!尔等前有强敌,后有追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