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早读课弥漫着一股诡异的安静。往常总有人趁老师不注意偷偷聊天,今天却只有翻书声和此起彼伏的咳嗽——不是生病的那种,更像是下意识的清嗓子,带着点紧张的局促。黑板右上角的倒计时牌用红笔写着“88天”,旁边新添了一行小字:“每日体温报备,请勿隐瞒”。
林砚把体温计放在桌角,红色的水银柱停在362c。他看着那截小小的红线,突然觉得这像个隐喻——每个人都被装在透明的玻璃管里,小心翼翼地维持着“正常”的刻度,生怕一丝异动就会打破平衡。
“听说了吗?”赵磊的声音压得极低,课本挡在脸前,“昨天晚上,市一院封了两个病区,说是发现疑似病例了。”
林砚的笔尖顿了顿。他知道这一天会来——2003年4月初,非典疫情进入爆发期,定点医院开始严格分区。苏晓的父亲就在急诊科,此刻应该已经住进了医院安排的临时宿舍,连家都不能回了。
他下意识地看向苏晓的座位。她今天来得很晚,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校服领口别着的红绳沾了点污渍,像是没来得及整理。早读课代表收作业时,她才慢吞吞地从书包里掏出本子,手指关节有些发红。
“你没事吧?”林砚趁老师转身写板书时,低声问了一句。
苏晓摇摇头,翻开语文课本,却没看进去,目光落在窗外的梧桐树上。树叶刚抽出新绿,嫩得像能掐出水来,可谁也不知道这场春天的风暴会持续多久。
课间操被取消了,取而代之的是“课间消毒”。几个戴着口罩的值日生拿着喷壶,沿着课桌缝隙喷洒消毒水,刺鼻的味道呛得人睁不开眼。林砚看见苏晓捂着鼻子,肩膀微微发抖,像是在忍什么。
他突然想起2023年看到的报道:苏晓的父亲是在4月5日的一次急救中被感染的,那天他连续工作了36小时,防护服的袖口磨破了一个小洞。
现在是4月3日。还有两天。
林砚的心跳开始加速。他摸了摸口袋里的p3,外壳冰凉。如果他现在告诉苏晓,让她父亲注意防护服的袖口,算不算干预?会不会引发更糟的后果?
“时间修正者”的警告像根细针,扎在他的神经上。上次他只是提醒父亲绕开施工路段,就导致工地材料延误引发坍塌,这次如果直接干预非典相关的事……
“林砚,你的p3借我听听?”赵磊突然凑过来,“我妈不让我买新磁带,说现在出门不安全,你那儿有《叶惠美》吗?”
林砚把p3递给他,心思却全在苏晓身上。她正趴在桌上,后背微微起伏,像是在哭。
“我去趟洗手间。”林砚对赵磊说,起身时故意撞了苏晓的桌子一下。
苏晓猛地抬头,眼里还泛着红:“有事?”
“跟我来。”林砚没解释,径直走出教室。他听见身后有脚步声,苏晓跟了上来。
两人在走廊尽头的楼梯间停下,这里没有窗户,光线很暗,消毒水的味道淡了些。
“你到底想干嘛?”苏晓的声音带着哭腔,“我爷爷的日记里是不是写了什么?是不是我爸……”
林砚打断她:“你爸会没事的。”
苏晓愣住了:“你怎么知道?”
“我……”林砚卡了壳。他总不能说自己来自未来,看过她父亲康复的新闻。他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那本牛皮纸日记,翻到其中一页,指着上面的一行字:“你看这个。”
那是苏晓祖父写的:“医者仁心,自带光盾,四月上旬有劫,守得袖口,则渡难关。”
这其实是林砚昨晚照着日记的笔迹添上去的。他知道这是作弊,是在篡改时间留下的线索,但他实在无法看着苏晓掉眼泪,看着那个在2023年救过无数人的医生,在2003年倒下。
苏晓盯着那行字,手指轻轻抚过纸面,突然抬头看他:“这是……我爷爷写的?”
“嗯。”林砚不敢看她的眼睛,“你爷爷好像能预知一些事,他说只要你爸注意防护服的袖口,就能平安度过这个月。”
苏晓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砸在日记本上,晕开一小片墨迹:“我就知道爷爷不会骗我……昨天我给我爸送换洗衣物,看见他的防护服袖口磨破了,让他换一件,他说物资紧张,没事……”
“你现在就去告诉他。”林砚的声音很坚定,“就说这是你爷爷日记里写的,必须换。”
苏晓用力点头,抹了把眼泪:“我中午就去医院!林砚,谢谢你。”
她转身要走,又被林砚叫住:“等等。”他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口罩——是母亲昨天用纱布做的,加了两层棉布,“让你爸也用这个,垫在防护服里,能……能更安全点。”
苏晓接过口罩,指尖触到他的手,带着点颤抖的温度。她用力攥了攥,跑下楼梯时,脚步轻快了许多。
林砚靠在墙上,心脏还在狂跳。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刚才写那行字时,笔尖划破了纸页,留下一道浅浅的痕。
这算不算干预?“时间修正者”会怎么惩罚他?
他摸出p3,赵磊还没还回来,口袋里空荡荡的。一种莫名的恐慌涌上来,像有人突然抽走了脚下的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