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抓起一把,指尖捻动,眯眼细看。
“看粒型,是河东官仓的贡米;看麻袋缝线,七针回扣,是边军北营专用。”
他冷笑,“贺兰嵩真大方,自己通敌卖国,还替我养兵。”
当晚,安民寨杀猪宰羊,大开仓廪。
五百斤肉分三轮下锅,油星溅起三尺高,香气十里可闻。
孩子们围着锅台转,老人们捧着粗碗直念佛。
酒过三巡,有人高喊:“徐大人活命之恩,来世做牛做马也报不了!”
徐谦坐在高台,一口没吃,一滴没喝。
他望着这沸腾的人间烟火,眼神却冷得像北岭的雪。
他知道,这一顿饭,吃的是胆识,是谎言,是未来无数条人命的利息。
夜半,寨中鼾声四起,唯有他屋中烛火未熄。
他起身,推开窗,望向东方山影。片刻后,低声唤来石砣子。
“带人,把三车粮藏进东岭岩窟。”夜风穿林,如刀割面。
徐谦靠在冰冷石壁上,额角冷汗涔涔,牙关紧咬,喉头腥甜再度涌上,他猛地侧头,“哇”地吐出一口血来。
那股剧痛自颅内炸开,国运模拟器的预判从不温柔,越是重大的变局,反噬便越是凶残。
【预判:七日后,贺兰嵩将亲率残余部下夜袭安民寨,欲夺回兵符,焚毁证据,国运值+15】
这些字,如烙铁印在神魂上。
他喘着粗气,指尖抠进墙缝。
片刻后,痛楚稍退,他竟低低笑了出来,笑声嘶哑,却透着一股近乎病态的兴奋。
“来得好。”他抹去嘴角血迹,在唇边拖出一道狰狞弧线,“我正愁粮太多,没地方烧。”
他撑起身,脚步虚浮,却一步步走向案前。
烛火摇曳,映着他半边阴沉的脸,另半边隐在暗影里,像戴了张真假难辨的面具。
阿禾已候在门外,只抬眼看他,目光如静水,却能照出人心底最深的算计。
徐谦从怀中取出三封信——未封口,却已写就。
“第一封,用北狄进贡的桦皮纸,字迹摹刘瑾亲信笔法,落款‘密探七甲’,发往京城司礼监,就说‘边军贺兰部劫运粮队,私通北狄,证据确凿,正主徐某已截获残车断箭’。”
他语速极快,字字清晰,“要快马加鞭,三日必达。”
阿禾点头,取信。
“第二封,抄在旧官文背面,字迹潦草,写‘贺兰将军密令:粮车毁于流寇,实为掩人耳目,真粮已运往黑水营’,藏在今日‘残车’的夹层木板里。让他们自己挖出来——越像‘无意发现’,越信。”
阿禾再次点头,眼神微闪,似已洞悉这是一场精心布置的“自证”。
徐谦顿了顿,嘴角忽然扬起一丝近乎残忍的笑意:“第三封……写给南境秦老伤。”
他从袖中抽出一张粗麻纸,提笔蘸墨,龙飞凤舞写下几行:“税衙火起之日,便是你活命之时。烧它,抢它,把南三县搅成一锅烂粥。我在北岭替你扛刀——只管疯,疯得越大,你越安全。”
写罢,他吹干墨迹,叠好封入油纸,递给阿禾:“派快腿,今夜出寨,绕过巡骑,务必亲手交到他灶王爷像后的暗格里。”
阿禾接过,转身欲走,却被他轻轻拉住手腕。
“记住,”
他低语,声音冰冷,“别让任何人知道信是从这儿出去的。若事发,就说是山鬼托梦。”
哑女回头,眸光一闪,轻轻点头,身影没入夜色。
徐谦独坐灯下,望着那三封信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动。
他知道,这三封信,是三把火。
一把烧向京城权阉,一把烧向贺兰嵩的忠心,一把烧向整个南境的秩序。
他不是在防御,而是在布网,把所有想咬他的人,一一诱入他设计的劫局。
“贺兰嵩啊贺兰嵩……”
他喃喃,手指轻叩桌面,像在敲一具棺材的盖板,
“你要剿匪?看来上次教训不够啊。不过,好极了,我给你造个匪,大到你回不了头,只能跪着喊我救命!”
窗外,风渐紧,云层压顶,山雨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