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轻雪垂着眼帘,拿起墨锭,在砚台中缓缓地研磨起来。
一圈,又一圈。
冰冷的墨锭仿佛吸走了她指尖所有的温度。
房间里只剩下单调的沙沙声,和两人一站一坐的压抑对峙。
“写吧。”
叶玄的声音像一个挥之不去的梦魇。
“第一句,就写‘庚子年秋,月圆之夜,镇北王府宴,吾,苏轻雪,心生顽劣,欲以薄名陷叶郎……’”
“噗!”
苏轻雪刚提起的笔,差点没握住,墨汁滴落在宣纸上,晕开一团难看的污迹。
“叶郎?”
她猛地抬头,脸上又羞又怒。
“怎么?”叶玄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苏大家觉得,这个称呼不妥?”
“你我如今的关系,在外人看来,不就是如此吗?”
“还是说,你想写叶公子?太生分了。”
“或者,叶玄?直呼其名,太大不敬。”
“我看,叶郎就很好。”
苏轻雪贝齿紧咬,她从面前这个男人的脸上,只看到了四个字。
恶劣至极。
她深吸一口气,换了一张宣纸,终究还是在叶玄的注视下,屈辱地写下了那两个让她脸颊发烫的字。
时间,就在这诡异的氛围中一点点流逝。
叶玄口述,苏轻雪笔录。
从宴会开始,到她如何引经据典,舌战群儒。
再到她如何话锋一转,声泪俱下地控诉叶玄的“暴行”。
叶玄甚至让她详细描写了自己当时的表情,语气,每一个细微的动作。
这无异于让她一遍又一遍地,亲手撕开自己的伪装,将那点小心思赤裸裸地摊开在纸上。
烛火燃尽,化作一滩蜡泪。
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苏轻雪斜倚在软榻边,衣衫微乱,发髻也散了几分,几缕青丝贴在脸颊上,衬得那张绝美的脸庞愈发苍白。
可那苍白之中,又透着一抹未曾褪尽的潮红,不知是累的,还是气的。
地上,散落着十几张写满了字的宣纸。
每一张上面的字迹,都娟秀工整,却又在笔锋的末梢,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愤懑和屈辱。
叶玄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拿起其中一张纸,放在晨光下欣赏。
“不错,字写得是真好,风骨犹存。”
他笑着点评,像是在欣赏一副绝世名作。
“我很满意,苏大家今晚的表现,当真别开生面。希望下次,还有这样的机会。”
苏轻雪将脸转向一边,不去看他那张可恶的笑脸,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哼,黔驴技穷。”
“也就这点折腾人的本事了。”
“是吗?”
叶玄也不恼,只是笑了笑,将手里的宣纸小心翼翼地折好,放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