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叶斌猛地喝道,侧身一步,挡在了苏婉宜与那刀疤脸之间。他心跳如鼓,脑子里却有个声音异常清晰——祖传烤鸭!现代家族秘方!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看向那刀疤脸,脸上挤出一个算不上笑的表情:这位大哥,不过五十两。给我三天!就三天!三天后,我连本带利还你六十两!若还不上……
他顿了顿,声音沉了下去,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劲儿:若还不上,这房子,这铺面,还有我这条贱命,随你们处置!
刀疤脸动作停住,狐疑地上下打量他,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只会哭嚎求饶的烂赌鬼:六十两就凭你你这破铺子早他妈只剩个空壳了,烤鸭狗都不吃!
就凭我!叶记烤鸭的独门手艺!叶斌挺直了背,尽管衣衫破旧,脸色苍白,眼神却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笃定,三天后,还是这个时辰,六十两,一分不少!在场各位都是见证!
刀疤脸眯着眼盯了他半晌,似乎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气势唬住,又或许觉得这破屋烂瓦和眼前这女人确实也榨不出更多油水,三天换十两利息,倒也不算亏。他最终冷哼一声:行!老子就给你三天!三天后要是见不到钱……他狞笑着,蒲扇大的手在叶斌脖子上比划了一下,老子卸了你的零件泡酒!
撂下狠话,他一挥手,带着几个骂骂咧咧的壮汉扬长而去。
破屋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被撞坏的门板在风里吱呀作响。
叶斌松了口气,后背惊出一层冷汗,腿肚子微微发软。
一转头,却正对上苏婉宜的目光。她依旧紧靠着墙壁,手里死死攥着那封和离书,看着他,眼神里的惊惧未退,却又掺入了浓重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惊疑和审视。
他方才那番话,那神态,那股陌生的狠劲与镇定……绝不像她认知里那个一无是处的脓包丈夫。
叶斌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摸了摸还在隐隐作痛的额角,避开她的视线,哑声道:门坏了,我得去找点木头修修。你……你自己待会儿。
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般,掀开那道隔开前后院的脏旧布帘,钻进了后厨。
后厨更是狼藉,灶台冷清,油污堆积,角落里堆着几根冻得硬邦邦、毛也没拔干净的鸭坯,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腥臊味。唯一的亮色,是窗台上小半碗还算新鲜的饴糖,和角落里几颗孤零零的、疑似香料的干瘪果子。
叶斌闭上眼,深呼吸。现代家里那间烟火缭绕的广式烧腊铺仿佛就在眼前,父亲粗粝的手握着他的手,一遍遍教他调蜜汁、控火候、吹皮晾胚……每一个步骤,每一种配比,都刻在灵魂里。
再睁眼时,他眸子里那点慌乱无措已被尽数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专注的光。
他挽起那宽大破旧的袖子,找来清水,近乎偏执地开始刷洗那口积满油垢的老焖炉。铁刷刮过炉壁,发出刺耳的沙沙声。
苏婉宜悄无声息地走到布帘边,没有进来,只是静静地看着。
看着那个熟悉的、令人憎恶的背影,以一种完全陌生的、近乎虔诚的姿态,清理着灶台,挑选着那几样寒酸的调料,甚至……开始极其熟练地给那仅有的几只瘦鸭开膛、清洗、按摩鸭身
她的眉头越蹙越紧,眼中的惊疑几乎化为实质。
这绝不是她那个连厨房油瓶倒了都不扶的夫君会做的事。
叶斌完全沉浸进去,对外界的注视浑然不觉。他利用手边极其有限的材料——饴糖、粗盐、那几颗干瘪的果子被他捣碎,勉强凑出点香料味,兑水调出了一碗简易的脆皮水。没有现代那么多齐全的香料,只能因陋就简。
他提起一只处理好的光鸭,用滚烫的开水仔细浇淋鸭皮,看着鸭皮受热紧缩,泛起细微的颗粒。然后,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将那碗饴糖水刷上去,挂在通风处晾着。
等待风干的间隙,他蹲在灶前,小心地生火,控制着柴火,试图让炉温达到一个稳定而均匀的状态。火光跳跃,映着他额角的细汗和异常明亮的眼睛。
苏婉宜始终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一尊凝固的雕像。只有微微颤动的睫毛,泄露着她内心的惊涛骇浪。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
当鸭胚风干得差不多,叶斌将其小心地送入焖炉。他封好炉门,只留一个小口观察火色,不时小心翼翼地添减着柴火,调整着角度。
渐渐地,一股奇异的、从未有过的浓郁肉香,开始从炉缝里丝丝缕缕地钻出来。
那香气霸道至极,混合着果木的焦甜、鸭肉炙烤的丰腴油脂香,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勾人魂魄的焦脆感。它越来越浓,弥漫了小小的后厨,钻过布帘,飘满整个前堂,甚至……飘到了门外冷清的街道上。
原本零星走过的路人,脚步慢了下来,鼻子不由自主地抽动。
什么味儿这么香
好像是……烤鸭
扯呢!叶记那破烤鸭,骚得能熏死苍蝇,这能是一个味儿
炉火渐熄。
叶斌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炉门!
炽热的蒸汽混着浓香扑面而来!
一只完美的烤鸭呈现在他眼前。通体呈现出一种诱人至极的金红琥珀色,表皮油亮酥脆,在炉火余晖下闪烁着晶莹的光泽,油脂滴落时发出轻微的滋滋声。
他用钩子将其取出,放在唯一的破旧砧板上。刀锋落下。
咔嚓——
一声极其清脆、足以令任何食客疯狂的轻响,鸭应声而裂。皮酥肉嫩,汁水被完美锁住,热气腾腾。
就在这极致的香气和这声脆响中,叶斌抬手用胳膊抹去额头的汗,脸上露出一丝疲惫却满足的笑意。
帘外,一直沉默伫立的苏婉宜,终于动了。
她往前极轻地迈了半步,素白的手微微抬起,似乎想撩开那布帘,却又僵在半空。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穿透浓郁肉香,冷冰冰地砸过来,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你究竟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