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忍着脖间铁枷坠痛,深深叩首,恳切看向南璃君:
“请皇上开恩,云望的事与阿念无关!您冲我就好,只要能宽恕我的家人,您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琛儿!”霍乾念急声制止。
南璃君却嘴角笑容更甚,显然云琛咬住了鱼钩,正中她下怀。
南璃君笑问:“此话当真?”
霍乾念使劲摇头,示意云琛不要再说,然而云琛只是犹豫了一瞬,就再次叩首,郑重承诺道:
“当真!只要您能宽恕我的家人!”
南璃君假模假样地考虑了一下:
“流放已是最低的刑罚,不能更改,那就别去岭南,改为发配幽州吧,你们云氏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云琛,这已是朕最大的宽恕。”
这命令看似宽仁,实则羞辱到了极点。
先不论云氏究竟真有罪还是被诬陷,人都说衣锦还乡最风光,那还有什么是比落魄归乡更耻辱的呢?
当年雄霸一方赫赫有名的豪门望族,如今沦为阶下囚,大宅子被没收,锦衣被扒去,一家老小要挤在那破旧低矮的巷子里。
从前俯视过的市井,如今就要平起平坐,从前就难缠的云氏族人,此番被连累,今后更会时时刁难。
这在南璃君看来,是折磨人最好的办法。
云琛自然看不透这份恶意满满的“宽恕”,她心怀感激地再度叩首,认认真真谢过皇恩,却听南璃君那残忍的声音,冰冷无情地漂浮在金碧辉煌的宫殿上空,有些不情愿,但更多是畅快地说,
“朕可以这样宽恕,条件是你答应朕的赐婚。”
赐婚?
云琛压根没想过,都到这个时候了,南璃君竟然还想成全她和霍乾念?实践那多年前就许诺过的赐婚?
云琛颇感意外,看向霍乾念,却见他并无惊讶之色,而是对着她勉强又苍白地轻轻一笑。
那从来淡定自如的凤眸,里面第一次满是强行掩饰的慌张。
随即,云琛便听到南璃君那如晴天霹雳的话语:
“朕将如约为霍乾念,为你赐婚。将知罗许配给霍乾念,你云琛赐予颜卿。”
短短两句话,几十个字而已,犹如当头一棒,敲得云琛浑身一震,脑子嗡鸣不止,身子杵在原地摇摇欲坠,眼前一切都骤变成了模糊的慢动作。
也许是一眨眼的时间,也许是一万年那么长。
云琛看见霍乾念从喉间发出前所未有的愤怒嘶吼,瞪着发红的眼睛朝南璃君冲去,却被禁军们蜂拥而上,轻易踹倒。
他挣扎着站起,就又被打倒。
再站,再倒……
直到一声刺耳的机括声响起,一道尖利的飞刃自最阴暗的角落里直直射出,从后狠狠扎穿他的膝盖,才令他最终跌倒在地上,怎么都爬不起来。
沉重的铁枷重重砸在宫砖上,发出比惊雷还炸耳的闷响。
他的脖子、下巴、肩膀……到处鲜血淋漓,全是被铁枷磨伤的痕迹。
那扎穿他膝盖的飞刃,将整个膝盖搅得血肉模煳,爆碎的膝盖骨碎片从皮肉里扎出来,混合着鲜血,啪嗒啪嗒地落在地上。
霍乾念疼得脸色骤白,嘴唇不停颤抖,却死死盯着南璃君,还想再暴起。
这时,第二道飞刃破空而来,擦着霍乾念另一条腿的皮肉而过,再次将他带倒在地。
南璃君不紧不慢地从高座上站起,没有看霍乾念,而是对着云琛说:
“还不答应吗?再不答应的话,下一刀可不会扎偏了喔,从今往后,你的阿念就又要坐轮椅了。哎呀,坏了!这世上再没有风蚀草了,再双腿残废的话,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呢!”
这番话令云琛陡然睁大眼睛,惊醒意识到那可怕的后果。
她控制不住地浑身发抖,不可置信地看看南璃君,又崩溃地看向仍在匐地挣扎,企图反抗这赐婚的霍乾念。
如果不答应下这赐婚,霍乾念将永永远远失去双腿。
如果不答应,云氏全家将被流放岭南,死在荒芜遥远的途中。
如果不应,南璃君还有一千一万种办法逼云琛就范!
毕竟还有荣易,罗东东,段捷,伏霖……还有他们的家人……
这些,全是攥在君王手里的软肋,任何一条拿出来,都足以迫使这世上最无畏的英雄低头。
站在这穷凶极恶的末路,云琛好似听见山崩地裂的哭嚎声从自己胸腔里发出来。
她张开几乎全是血腥味的口,硬生生咽下那刀子一样痛的眼泪,闭上眼睛,颤声道:
“我答应。”
她久久不敢睁开眼睛,不敢去看霍乾念。
沉重的铁枷坠得她身子直打摆,一天一夜的高度紧张终于在这一刻得到释放,所有希望也在此刻幻灭。
在晕厥前的最后一刻,云琛听见的是南璃君放肆痛快的笑声,还有霍乾念无尽悲戚的呐喊……
南璃君那样高高在上,以胜利者的姿态对霍乾念说:
“到今天,你应该明白了吧,霍乾念,你和倪鲲一样,都比我聪明,比我强。你不敬我,是因为从心底里面觉得我不如你,但霍乾念,你要知道,这天下不是由能人来坐我的位置,而是由能人来做我的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