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僵住,回头。
他看着前方的雨幕,侧脸线条冷硬,声音似乎带着一丝极淡的疲惫:有时候我会想,如果三年前那个雨夜,我陪你去了画室,而不是让你一个人开车回去,后来的很多事情,会不会不一样。
轰——!这句话像一道惊雷,直直劈中了陈思思。她血液瞬间冰凉,脸色煞白地呆立在雨中。
他知道了!他一定知道什么!他在试探我!
他到底知道了多少!陈曜看着陈思思瞬间失去血色的脸和惊惶的眼神,心中的疑团和那个模糊的猜测越来越清晰。为什么每次触及那个夜晚,她都恐惧得像要窒息
她无法回答,甚至无法思考,像个落汤鸡一样,转身跌跌撞撞地冲进了楼里。
项目还在继续,陈思思的精神压力与日俱增。一次关于画稿最终风格的讨论,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版色彩的感性元素过多,冲击力太强,需要更克制一些,符合品牌理性的内核。陈曜指着屏幕,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坚决。
积压了三年的委屈、恐惧、焦虑和此刻的烦躁混合在一起,让陈思思的理智断了线,她猛地站起来,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但这样会彻底失去画面的生命力!这只是冷冰冰的商业符号!陈总监,你不能总是用你那种绝对的理性来框定所有的感觉!艺术不是这样的!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会议室里其他同事倒吸一口冷气,空气死寂。
陈曜猛地愣住,像是被这句话刺痛了某根神经。他缓缓转过身,眼神骤然变得极其冰冷,一步步走到她面前,距离近得让她能感受到压迫感。他声音压得很低,仿佛淬着冰,只有他们两人能听清:
‘绝对的理性’陈思思,告诉我,三年前那个雨夜,如果你有多一点的‘理性’,看清楚现场而不是一走了之,我们今天会不会就不用在这里讨论这种可悲的‘感性’了嗯
这句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捅进了她最深的秘密角落。她脸色瞬间煞白如纸,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泪水涌上眼眶却死死咬着牙不肯让它掉下来。
看到他这副仿佛被逼到绝境、受伤又倔强的模样,陈曜眼中的锐利和冷意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刻的痛楚和一丝…懊恼。他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猛地向后退了一步,深吸了一口气,恢复了平时的冷静,但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抱歉,是我失态了。他先一步移开视线,就按你觉得最能表达情感的方向调整吧。今天先到这里。他率先大步离开了会议室。
陈思思瘫坐在椅子上,感觉自己刚才好像在鬼门关走了一圈。这团棉花…终于露出里面的针了可是为什么,他最后看起来…那么难过
第四章
真相大白(棉花的温度)
第二天,陈思思再也无法忍受内心的煎熬和好奇,偷偷去了陈曦所在的疗养院。她站在病房外,透过玻璃窗看着那个沉睡了三年的女孩,安静得像一朵苍白的花。愧疚感像潮水一样将她淹没。
离开时,她远远看到陈曜的身影,急忙躲到走廊转角。看着他提着新鲜的水果和一小束鲜花走进病房,熟练地放下东西,然后细心地帮妹妹整理头发、擦拭脸颊,低着头,嘴唇微动,似乎在低声说着什么。那个侧影,不再是商界精英,也不是冷漠的棉花,只是一个疲惫而温柔的哥哥。
那一刻,陈思思的泪水终于忍不住决堤。她伤害的,是她曾经当作亲妹妹一样疼爱、也是她最深爱的人最重要的家人。
一周后,陈思思正在焦头烂额地修改画稿,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是疗养院的护士打来的。
是陈思思小姐吗我们整理陈曦小姐的物品时发现了一张你们大学时的合照,背面有您的联系方式。打电话是想告诉您,陈曦小姐最近脑电波活动很频繁,出现了几次无意识的手指颤动,医生认为这是非常好的迹象,建议亲友可以多来陪她说说话,刺激她的意识恢复…
陈思思心情复杂极了,既希望陈曦醒来,又害怕她醒来。她最终还是去了,在病房外,恰好听到陈曜正在和主治医生低声讨论病情。
…是的,陈曦小姐的大脑活跃度近期显著提升,如果这种趋势持续,恢复部分记忆和意识是很有希望的。当然,记忆可能是碎片式的,需要慢慢梳理…
陈思思听到记忆两个字,转身就想逃,结果心神不宁之下,手提包哐一下撞在门框上,东西稀里哗啦散落一地,连那本陈旧的日记本也掉在了长椅上。
陈曜闻声出来,看到是她,明显愣了一下。他没说话,只是蹲下身,默默地帮她拾起散落的化妆品、钥匙…
谢谢,我…她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他拿起了那本掉在长椅上的、封面有他亲手烫印的她名字缩写的皮质日记本。本子已经很旧了,边角有些磨损,看得出经常使用,并且因为刚才的撞击,并未完全合拢,里面夹着的一张显眼的汇款回执单,露出了一个小角。
你还用着这个。他轻声说,眼神复杂难辨。他本想合上本子还给她,手指却无意识地碰到了那张硬质的纸条。
陈思思一把夺过本子,像被抓脏的小偷,仓皇道谢后转身就走,心跳快得几乎要爆炸。她完全没注意到那张汇款单并未被完全塞回去,在她匆忙的动作中,悄然飘落在地。
陈曜目送她几乎是小跑着离开的背影,弯腰拾起了那张飘落的纸条。上面是熟悉的、属于陈思思的娟秀笔迹:
又一个汇款日。汇至晨曦疗养院陈曦医疗账户。金额:¥10,000。备注:护理费。这是我唯一能做的补偿,尽管这远远无法弥补我的罪过。——C
他的表情瞬间凝固,从困惑到震惊,再到一种巨大的、沉甸甸的了然和心痛,最终全部化为眼底深处一抹复杂的情绪。他紧紧攥着那张纸条,指节用力到发白。
果然是她。那些三年来从未间断、数额不大却雷打不动打入疗养院指定账户的匿名汇款,原来是她…
为什么…偏偏是她!如果她问心无愧,何必这样做如果她真的那么狠心,又何必三年如一日地做着这种近乎赎罪的行为那个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一直坚信的真相,难道并非全部
那天夜里,陈思思的手机响了,屏幕上闪烁的名字让她心跳骤停。是陈曜。她犹豫了很久,指尖颤抖,最终还是按了接听。
听筒里,是他沙哑得几乎破碎的声音,不再是那个冷静自持的总监,也不再是那团让人无处着力的棉花,只是一个被困惑和痛苦缠绕的男人:为什么陈思思…为什么是你
她闭上眼睛,泪水无声滑落,所有的防线彻底崩溃:对不起…陈曜,对不起…我那天晚上太害怕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但是你逃了,他接过话,声音里是沉沉的、积压了三年的失望和疲惫,一逃就是三年。思思。
电话两端,只剩下压抑的呼吸声和无声的泪。
良久,陈曜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一种下定决心的沉重:明天早上,来疗养院。我们之间,我和小曦,都需要一个了断。一切,该说清楚了。
第五章
原谅与新生(棉花糖的拥抱)
第二天,陈思思提前到了疗养院。她鼓起此生最大的勇气,推开病房门,走到陈曦床前。她轻轻握住陈曦冰凉的手,泪水滴落在雪白的床单上,低声忏悔:小曦,对不起…真的对不起…那天晚上如果我…
就在这时,她感到手心里的手指,极其微弱地、却清晰地动了一下,甚至反过来轻轻勾了勾她的手指!
陈思思猛地一震,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到陈曦的眼睑在颤动,然后,在一片模糊的泪水中,她看到那双紧闭了三年的眼睛,缓缓地、迷茫地睁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