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头刚起,神魂深处猛地传来一阵尖锐撕裂的剧痛,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硬生生从意识底层剜去,又像是另一个截然相反的意志正试图破壳而出!他身形微不可察地一晃,额间代表大地承纳与平衡的玄黄神纹明灭狂闪,时而黯淡欲熄,时而爆发出诡异的、掺杂着血丝的暗芒。
呃……一声压抑的闷哼从他喉间溢出。不能再留于此地!
最后看了一眼八蛮君那凝固着极致恐惧的残躯,三秦君猛地撕裂身前空间,一步踏入。虚空乱流扑面而来,却不及他心绪混乱之万一。
必须立刻返回中央神庭,借助建木之根与九鼎神仪,镇住神魂异动,查清根源!
然而,当他自虚空跌出,踏足本应神光万丈、祥云缭绕的中央神域时,映入眼帘的景象却让他如坠冰窟。
神庭依旧巍峨,白玉廊柱通天彻地,但往日流转其上的温润宝光已彻底熄灭,冰冷得像一座巨兽的尸骸。苍穹之上,那轮由历代中央神君神力蕴养、永恒照耀中天的金色神阳,此刻竟蒙上了一层不祥的暗红血翳,投下的光芒昏沉粘稠,将一切染上濒死般的颜色。
更让他心神剧震的是——建木!
那棵连接天地,沟通三界气运,根系遍布诸天万界,象征着绝对平衡与生机的无上神树,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粗壮如山脉的树干干瘪开裂,亿万片蕴含造化之意的碧叶枯黄卷曲,如同暴雨般簌簌坠落,未及落地便化为飞灰。庞大的根系从云层中裸露出来,断裂处流淌出的不再是乳白色的生命泉涌,而是粘稠腥臭的黑血!
建木……要死了
君上!
一道焦急万分的身影踉跄着冲来,是镇守神庭的坤元使,他衣甲染尘,神色惶惧不堪:君上!您可回来了!建木……建木突然急剧枯萎,九鼎嗡鸣不止,东南西北四方神君的神火……方才,方才南方的火种,熄灭了!
坤元使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信仰崩塌的恐惧。
三秦君心脏狠狠一抽。南方火种熄灭,意味着八蛮君彻底神陨,连一点真灵都未曾逃回。
他强压下神魂中翻江倒海的撕裂感和建木枯萎带来的反噬剧痛,声音沉冷得听不出一丝波澜:本君已知晓。即刻封闭神庭九门,开启万岳承天阵,未有本君神谕,任何人不得出入!
可…可是君上,建木之危……
照做!三秦君一声低喝,带着不容置疑的神威,将坤元使后面的话生生压了回去。
坤元使不敢再多言,躬身领命,匆忙而去。
三秦君一步迈出,已至九鼎神仪之前。九尊巨鼎按九宫方位排列,本是调控天地灵枢的无上神器,此刻却鼎身剧烈震颤,表面铭刻的山川鸟兽图案扭曲哀鸣,内中汇聚的混沌元气沸腾翻滚,几近失控。
他盘膝坐于中央阵眼,双手艰难抬起,引动中央神力,试图先稳住这天地枢纽,再探查自身异变之源。
玄黄神力缓缓注入,九鼎的嗡鸣稍歇,但那股躁动不安的毁灭气息并未消退,只是被暂时压制。
三秦君闭目内视,神念沉入神魂本源之海。
那里,本该是浩瀚无垠、澄澈明净的金色神性光海,此刻却浊浪滔天!黑色的风暴凭空而生,疯狂撕扯着金色的神念,风暴中心,隐约有一团极暗之影,扭曲蠕动,散发出与他同源却又截然相反的、充满死寂与贪婪的气息!
那是什么!
他的神念试图靠近,那黑影却骤然膨胀,反扑而来!
轰——!
三秦君身躯猛地一震,唇角溢出一缕金色的神血。内视的神念被强行轰出。
不是心魔,不是外邪入侵……那东西,仿佛本就是从他神魂最深处诞生出的另一个自己!一个充满恶念、毁灭欲、贪婪吞噬一切的……倒影
就在他心神激荡,压制之力稍松的刹那——
咚!
一声沉闷、却足以震裂万古星辰的巨响,从极北之地猛然传来!
紧随其后的,是一道微弱欲绝、带着泣血般的悲鸣,直接响彻在所有尚且感应天地的神祇心间:
北…失守……逃……
是北狄君的声音!比之前八蛮君的警告更加短暂,更加绝望,如同被瞬间掐断了脖颈!
三秦君霍然抬头,望向北方。
只见天际那轮蒙着血翳的神阳旁,一颗原本代表着北狄君、散发着苍茫坚韧气息的星辰,剧烈闪烁了一下,随即……黯然陨落!
第二颗星辰,熄灭了。
几乎在同一瞬间,三秦君清晰无比地感觉到,自身那原本因建木枯萎和神魂异变而不断流失的神力,陡然间恢复了一截,甚至比之前更加充盈了一丝。但这种恢复,带来的不是欣喜,而是彻骨的深寒与恶心。
仿佛……刚刚吞噬了北狄君残留的天地权柄与力量!
嗬……嗬……他捂住胸口,剧烈地喘息,不是因为痛苦,而是因为一种排山倒海的、对自身存在的恐惧与厌恶。
那双被迫保持冷静的眼眸深处,那点猩红的光芒再次挣扎着亮起,这一次,愈发清晰。
他缓缓抬起自己的双手,这双执掌平衡、抚慰山河万古的手。
力量在指尖流淌,熟悉又陌生。
远方,建木最后一片巨叶凋零,枯死的枝干在血月下伸展,如同狰狞的鬼爪,抓向彻底陷入死寂的、再无星辰闪耀的天穹。
第三炉香:镜裂
中央神庭的死寂,被北方星辰陨落带来的、反馈于己身的诡异充盈感彻底打破。
三秦君捂住胸口,那并非疼痛,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令人作呕的饱胀感,仿佛强行吞下了腐臭的血肉。力量在血脉中奔涌,属于北狄君的苍茫坚韧气息尚未完全化去,与他自身的玄黄神力粗暴地混合,冲突,撕扯着他的经络神魂。
呃啊——!
他终于压抑不住,一声低吼从齿缝间迸出,周身神力失控地鼓荡,将身旁一尊嗡鸣不止的巨鼎震得发出一声哀鸣,鼎身裂开细微的纹路。
不是他动的手。绝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