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他轻轻反问,踱步走近,可我睡得不好。
他停在她面前三步远的地方,不再靠近,仿佛怕再次惊走她。
我只要一闭眼,就能看见……看见很多可怕的景象。他声音低沉,带着梦呓般的恍惚,我看见你在哭,在流血……看见你被人拖走……看见我……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被什么堵住,艰难地继续,……我对你视而不见。
阿芜的心脏猛地收缩,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保持冷静。
那只是梦,世子。她声音平板无波,世子病体未愈,思虑过重,才会被梦魇所困。
梦萧煜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苦涩和自我厌弃,一开始,我也以为是梦。可为什么,那些画面那么清晰你的眼神……你的绝望……我甚至能感觉到……冷,刀锋劈下来的冷……
他的目光猛地锁住她,带着一丝濒临绝望的急切:你告诉我,那真的……只是梦吗为什么我觉得那么真实真实得像……像我真的曾经那样……对不起你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用气音问出来的,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置信的颤抖和希冀,希冀着她能否定,告诉他那一切都是虚幻。
阿芜猛地抬起头。
烛光下,她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唯有那双眼睛,黑得吓人,里面像是结了千年的寒冰,又像是燃着地狱的业火。
她看着他眼中的痛苦、迷茫、还有那丝可笑的希冀,前世刑场上的寒风仿佛又一次吹拂过她的脖颈。
她忽然也极轻极轻地笑了一下,唇角弯起的弧度冰冷而残忍。
世子。
她的声音轻柔得像羽毛,却字字如刀,精准地剜向他最痛的地方。
您说笑了。
您身份尊贵,怎么会对不起一个……微不足道的烧火丫头呢
那些,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他瞬间惨白如纸的脸,缓缓地,一字一顿地,自、然、都、是、梦。
萧煜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猛地后退一步,撞在了书案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支撑着案沿,才勉强站稳,胸口剧烈起伏,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巨大的、无法承受的震骇和……毁灭性的绝望。
她否认了。
用最平静的语气,最冰冷的眼神,将他试图抓住的最后一点虚幻的可能,彻底碾碎。
不是梦。
她那眼神,那语气,分明在说——不是梦。
那些血淋淋的、令他夜夜惊惧窒息的景象,都是真的。
他真的……曾经那样对她。
无边无际的寒意和罪恶感,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他彻底吞没。
阿芜不再看他那副摇摇欲坠、备受打击的模样,她缓缓屈膝:若世子没有别的吩咐,奴婢告退。
她转身,一步步走向门口,背脊挺得笔直,如同赴死的囚徒,带着一种决绝的冷漠。
直到她的手触到冰凉的门闩,身后才传来他极度嘶哑、仿佛耗尽所有力气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出去。
阿芜毫不犹豫地拉开门,快步走了出去,将那片令人窒息的痛苦和绝望,彻底关在了身后。
门外冷风一吹,她才发现,自己的里衣,早已被冷汗浸透。
她一步一步走下台阶,走入寒冷的夜风中,一次也没有回头。
她知道,有什么东西,从今晚开始,已经彻底不一样了。
她和他之间,那层自欺欺人的窗户纸,已经被她亲手捅破。
剩下的,唯有血淋淋的、无从逃避的前世今生。
而这场纠缠,显然,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