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穿过廊道,来到刺绣坊。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专注而宁静的气息。
数十名绣娘垂首而坐,指尖银针翻飞,只听得绣线穿过绷紧绸缎时那细微的“簌簌”声。
仿佛汇成一片静谧的乐章,让人心神不自觉地跟着沉静下来。
光影下,一幅幅绣品色彩斑斓,仿若无声的诗篇。
几位巡视的师傅,步履轻缓,眼神却锐利,如监考官般审视着每一处针脚。
顾千雪着一个身素色盘扣套装,站在坊间尽头,只一个背影,便透着一股旁人没有的端庄雅致。
她目光扫过一名绣娘手下的活计时,淡淡开口:“针脚乱了一分,拆了重做。”
那绣娘的脸瞬间白了,却不敢有半句辩驳,立刻低头拆线。
整个刺绣坊的气氛,因她一句话而愈发紧绷。
顾千雪这才抬眼,注意到门口的陈秀红一行人,她微微颔首,示意她们去旁边的办公室说话。
办公室内,陈设简单,却一尘不染。
陈秀红脸上堆着笑,语气热络地介绍:“顾师傅,这位就是我和您提过的姑娘,叫李清禾。她脑子活,在学校里可是顶尖的尖子生。”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做衣服的针线活也不错,学刺绣的悟性肯定差不了,您看……”
顾千雪端坐于主位,身姿挺拔如松,气质沉静如水。她并未立即答话,一双平静无波的清亮眸子落在李清禾身上,细细打量,仿佛穿透人心的审视。
她的视线从李清禾那双因常年劳作而略显粗糙的手,滑到她腿上渗着血丝的纱布上时,原本舒展的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刺绣,尤其是顶尖的刺绣,靠的就是一双巧手。
至于腿上的伤,她不知缘由,自然不会说什么。
这双手,养得太粗了。
顾千雪心里已经有了几分计较,但面上不显,并未开口。
这细微的变化,让李清禾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李清禾被她看得心头发紧,手心都冒出了冷汗。
“清禾,这位就是顾师傅,她是咱们厂里手艺最好的师傅。”陈秀红在一旁提点李清禾,“你要是能入她的眼,往后能少走不知多少弯路。”
李清禾知道,自己的一切都被这位顾师傅看在了眼里,那些自己无法掩饰的窘迫和伤痕。
这是她唯一的机会!
李清禾心一横,顾不得腿上的疼痛,往前挪了一步,深深鞠了一躬,声音因紧张而有些发颤,但字字清晰。
“顾师傅,我叫李清禾!我喜欢做针线活,我真心想学刺绣!求您给我一个机会,我发誓,我一定会好好学,绝不半途而废!”
她猛地抬起头,眼里燃着一团破釜沉舟的火焰。
“若我违背今日之誓,不用您开口,便亲手废了自己这双手!”
最后一句,掷地有声,带着一股决绝的狠劲。
发下毒誓,是她此刻唯一能拿出的诚意。
自打见到顾千雪的第一眼,她就明白,这不仅是一份工作,更是一条能让她彻底脱胎换骨的路。
抓不住,她这辈子就真的完了。
陈秀红和王主任都听得一愣,没想到这姑娘看着文静,性子却这么烈。
顾千雪古井无波的眼底,泛起了一丝涟漪。
她见过太多想走捷径的年轻人,嘴上说得天花乱坠,可没几个能真正沉下心的。
这女孩眼里的那股子狠劲和破釜沉舟的决绝,不是装出来的。
那不是讨好,而是一种要把命运攥在自己手里的执拗。
像极了……年轻时的自己。
她想起了自己唯一收过的那个徒弟,当初也曾信誓旦旦,同样满怀热忱,那个最后却在风雨飘摇时弃她而去的关门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