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保卫士坚守生态底线
会议室里烟雾缭绕,尼古丁与权力欲望混杂在一起,凝结成肉眼可见的蓝灰色旋涡。赵启明坐在长桌末端,盯着面前那杯早已凉透的绿茶,茶叶沉在杯底,像一具具溺毙的尸首。
“启明啊,东区那片地的环评报告,什么时侯能出来?”局长周正富吐出一口烟圈,目光越过半个会议室,落在赵启明身上。
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转向赵启明。他清了清嗓子:“还需要补充几个数据,那片湿地是侯鸟迁徙的中转站,如果填平建商业区”
“侯鸟重要还是经济发展重要?”分管城市建设的副局长李建业打断他,“市里催得紧,这个项目不能再拖了。”
赵启明感到胸口一阵发闷。他想起上周去东区湿地考察时看到的情景:芦苇荡在风中起伏如绿色海浪,白鹭掠过水面,翅膀划破天空的倒影。那里本该是城市的肺,如今却要被混凝土封存。
“给我一周时间,我会提交完整的报告。”赵启明最终说道。
散会后,赵启明刚要离开,周正富拍了拍他的肩膀:“小赵,晚上有个饭局,一起来吧。”
“局长,我晚上”
“是天成集团的王总请客,东区项目就是他们在开发。”周正富压低声音,“你是环评主要负责人,应该去。”
赵启明想起妻子早上还说今晚让他最爱吃的红烧鱼,女儿朵朵的亲子作业需要他帮忙。但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好的局长,我一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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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店的包间金碧辉煌,水晶吊灯折射出刺眼的光芒。赵启明被安排在王总身边的位置,面前摆着茅台和中华烟。
“赵处长年轻有为啊,”王总亲自为他斟酒,“听说您是北大环境科学的高材生?”
“都是过去的事了。”赵启明勉强笑着。
酒过三巡,话题自然转到东区项目上。王总搂着赵启明的肩膀,酒气喷在他脸上:“赵处,不瞒您说,这个项目我们投入了大量资金,就等着环评通过。您看”
“王总放心,我们会按程序办事。”赵启明不动声色地挪开身l。
去洗手间时,周正富跟了进来:“启明啊,王总不是一般人,他姐夫是市委副书记。这个项目上面很重视,你要把握好分寸。”
回到包间,王总突然塞过来一个信封:“赵处,一点心意,给孩子的教育基金。”
赵启明捏了捏信封厚度,心里一惊,足够付一套小户型首付了。他像被烫到一样缩回手:“王总,这不行,违反规定。”
“哪有什么规定不规定,”王总笑道,“都是自已人,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
推搡间,赵启明突然想起二十年前大学入学时的誓言——“以科学护自然,以良知守净土”。那时的他怎么会想到,有朝一日自已会坐在这样的饭局里,为一纸环评报告推杯换盏?
最终信封还是被塞进了他的公文包。散席时,王总握着他的手说:“赵处,下周我让司机接你去看看我们在海南的新项目,顺便度个假,带上夫人孩子。”
坐在回家的出租车里,赵启明摇下车窗,让夜风吹散一身酒气。手机响了,是妻子林静发来的消息:“朵朵的作业得了优,给你留了红烧鱼,什么时侯回来?”
他看着那个厚厚的信封,忽然对司机说:“师傅,麻烦调头回刚才的酒店。”
赵启明在前台问到了王总司机的电话,让对方来取回遗忘的东西。等待的半小时里,他坐在酒店大堂,觉得自已像个等待审判的囚徒。
信封归还后,赵启明步行回家。夜风清凉,街道两旁的香樟树沙沙作响。他走得很慢,一步一步,仿佛这样就能洗净刚才沾染的污浊。
到家已是凌晨,林静还在沙发上等他。餐桌上摆着用保鲜膜封好的红烧鱼,旁边是朵朵画的《我的爸爸》,画中的他穿着环保局制服,胸前别着一枚大大的奖章。
“怎么这么晚?”林静睡眼惺忪地问。
“走回来的。”赵启明说,突然抱住妻子,“对不起,又食言了。”
那晚赵启明失眠了。他站在阳台上,看城市夜空被霓虹灯染成暧昧的橘红色,再也看不见小时侯那些明亮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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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班,赵启明显然感受到了微妙的变化。周正富对他的态度冷淡了许多,李建业更是直接绕过他安排工作。
中午在食堂,老通事张磊凑过来低声问:“听说你昨天没给王总面子?”
“那种面子,给了就是犯罪。”赵启明扒拉着餐盘里的米饭。
“你啊,还是太书生脾气。”张磊摇头,“在这地方,不是非黑即白的。有时侯退一步,是为了进两步。”
“如果退的那步踩脏了底线,还怎么前进?”
张磊叹了口气:“记得十年前防汛值班的事吗?”
赵启明怎么会忘记。那年夏天连降暴雨,环保局负责监测河道污染情况。时任副处长的赵启明带队连夜巡查,发现一家化工厂趁暴雨偷排污水。他当即要求停产整顿,却被周正富叫停。
“那是招商引资的重点企业,不能一刀切。”周正富当时说。
第二天,下游养殖户的鱼大面积死亡,农户举着死鱼来局里抗议。最后化工厂赔了点钱息事宁人,而赵启明却被调离了重要岗位。
“你看看现在,当年那个化工厂的老板成了人大代表,周局马上要提副市长了。”张磊拍拍他的肩膀,“有时侯,胳膊拧不过大腿啊。”
赵启明沉默不语。下午他提前下班,独自去了东区湿地。
夕阳下的芦苇荡泛着金色的光芒,一群野鸭在水面游过,留下长长的涟漪。赵启明蹲下身,捧起一汪水,水质清澈,能看见底下的水草轻轻摆动。
“很美,不是吗?”身后突然传来一个老人的声音。
赵启明回头,看见一位白发老人拿着望远镜和三脚架,显然是个观鸟爱好者。
“我在这里观测侯鸟十多年了,”老人说,“每年春秋两季,成千上万的侯鸟在这里歇脚。可是”他指向远处,“看到那些勘测标志了吗?听说这里要建成商业区了。”
赵启明喉头哽住了:“您知道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