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同窗、座师、同年,都将是未来官场上的潜在力量。
有了这层关系,无论是打通漕运的关卡,还是拿到官府采买的订单,都将变得易如反掌。
周青川的脑海里,飞速地将这些利害关系梳理清晰。
他几乎可以想象,孙家那个所谓的读书人,或许只是一个旁支的远亲,或许只是一个考了多年才侥幸上榜的酸腐秀才。
但即便如此,也足以让孙家在清河镇这片地界上,横着走了。
而王家呢?
王家已经数代没有出过一个有功名在身的人了。
王安柳这一辈,更是彻底的商人。
他们就像是揣着万贯家财,却没有佩刀的旅人,行走在豺狼环伺的荒野上。
他们赚的钱越多,就越是引人觊觎,越是缺乏安全感。
所以王安柳才会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王辩身上。
他逼着王辩读书,不是为了光宗耀祖,而是为了给王家这艘在风雨中飘摇的大船,寻找一个能遮风挡雨的坚实靠山!
他怕啊!
他怕自己辛苦一辈子积攒下来的家业,会在某一天,因为得罪了某个权贵。
或是被某个眼红的对头使了绊子,就轰然倒塌,化为乌有。
与孙家联姻,是他能想到的,最快也最稳妥的投靠方式。
只要两家成了亲家,生意上的冲突便能化解,孙家那层读书人的光环,也能或多或少地庇护到王家。
为此牺牲一个侄女的幸福,在他看来,或许是一笔再划算不过的买卖。
想通了这一切,周青川心中对王安柳的那份鄙夷,竟也消散了不少,转而化为一种复杂的怜悯。
可怜,又可恨。
他被这个时代的规则牢牢地捆住了手脚,看不到任何其他的出路。
只能用最愚蠢最懦弱的方式,去试图解决问题。
“孙家大房的长子,早年便考中了秀才,如今正在府城准备乡试。”
“孙员外又将自己的一个侄女,嫁给了县丞家的公子做妾。”
王翠翠的声音幽幽传来,印证了周青川的猜测,甚至比他想的还要更稳固。
一个有功名的儿子,一个在县衙里有关系的姻亲。
这两张牌,足以让孙家在清河镇的商场上,立于不败之地。
难怪孙家父子敢在王家正堂那般嚣张跋扈。
难怪他们即便被王翠翠当众驳斥,也依旧有恃无恐。
因为他们手里,握着王家最致命的死穴,那批等着走漕运的丝绸。
只要他们通过县丞的关系,在漕运衙门那里稍稍打个招呼。
王家这批货,就别想顺顺当当地运出清河镇。
货物积压,资金无法回笼,对于一个商行而言,就是最致命的打击。
这是一个死局。
一个用权势、人脉和根深蒂固的社会规则,精心编织起来的,针对王家的死局。
王翠翠说完,便陷入了沉默。
她美丽的脸庞上,重新被一层阴云所笼罩。
她虽然用拖字诀,为自己赢得了一丝喘息之机。
但她比谁都清楚,只要王家的生意命脉还被孙家扼在手里,这桩婚事,就永远像一把悬在她头顶的刀,随时都可能掉下来。
就连一向活泼好动的王辩,似乎也感受到了姐姐和周青川之间那凝重的气场。
他停止了玩闹,只是睁着一双好奇的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然而就在这份压抑的沉默之中,周青川的嘴角,却忽然勾起了一抹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
那是一个充满了自信,甚至带着几分嘲弄的微笑。
他抬起头,目光再次投向那家孙家布庄,眼神却已经完全变了。
那不再是审视与分析,而是一种如同猎人看待猎物般的,充满了侵略性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