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陛下她声音发颤。
说!皇帝的声音像淬了冰,朕问你!三日前……朕于御花园……惊厥昏迷……那时……韩灼华……可曾入宫
她……她自然……苏晚意强作镇定。
看着朕的眼睛!说!皇帝一声厉喝,用尽了力气,又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
苏晚意吓得噗通跪倒在地:陛下息怒!龙体要紧啊!臣妾……臣妾……
说!皇帝死死盯着她。
苏晚意面无人色,嘴唇哆嗦着:没……没有……她不曾入宫……
那你为何构陷于她!为何指认她意图行刺朕!你可知这是诛九族的欺君大罪!皇帝的声音充满了被愚弄的暴怒。
臣妾……臣妾……苏晚意彻底慌了神,语无伦次,臣妾只是……只是听闻她……她曾对陛下不敬……又怕她……她仗着……仗着……
仗着什么仗着救过朕的命吗!皇帝怒极反笑,那笑声在空旷的大殿里显得格外瘆人,好!好一个苏贵妃!好一个韩家真千金!你恨她占了你十几年富贵……便如此处心积虑……要置她于死地!咳咳咳……
陛下!陛下恕罪啊!臣妾一时糊涂!陛下……苏晚意哭喊着,扑上前去抱住皇帝的腿。
滚开!皇帝一脚将她踹开,来人!将苏晚意……打入冷宫!听候发落!
不!陛下!陛下饶命!臣妾知错了!姐姐!姐姐救我!苏晚意惊恐绝望地哭喊着,被冲进来的侍卫毫不留情地拖了出去,哭喊声凄厉地回荡在宫殿里,渐渐远去。
殿内再次陷入死寂。只剩下皇帝粗重的喘息声。
太医们噤若寒蝉。
皇帝靠在龙床上,闭着眼,胸口剧烈起伏,脸色灰败得吓人。
陛下……老太监担忧地轻唤。
皇帝缓缓睁开眼,目光疲惫而复杂地看向我:韩灼华……
民女在。
你……救朕性命……朕却……他喘息着,眼中带着一丝愧疚,冤屈你了……你想要……何赏赐朕……都应允……
我看着他憔悴枯槁的样子,再闻闻这满殿浓重的药味,一个更疯狂的念头,在我心中成型。
民女不敢求赏。我抬起头,目光坦荡,但民女有一事不明,斗胆请教陛下。
说。
陛下龙体欠安,太医诊治无效,敢问陛下所患何症症状如何我的声音异常清晰。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大胆!一个太医忍不住喝道,陛下龙体,岂是你一个民女能过问的!
无妨……皇帝却再次抬手制止,他看着我,眼神有些奇异,你……问这个做什么
民女在民间经营包子铺,深知食材相生相克之理。我迎着他的目光,不卑不亢,陛下症状,是否始于两年前是否心悸气短,畏寒怕冷,白日倦怠嗜睡,夜间却惊悸难眠,五心烦热是否口舌常生疮,食欲不振,日渐消瘦太医所用之药,是否多为温补固元之品,初时有效,后效渐微,甚至……引发虚火上炎
我每说一句,皇帝的眼睛就亮一分。说到最后,那几位太医的脸色,已经由愤怒变成了极度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你……你如何得知!一个年老的太医失声问道,声音都在发抖。这正是他们百思不得其解的症状!
皇帝挣扎着坐直了身体,眼中爆发出强烈的求生光芒:说下去!
陛下,我深吸一口气,抛出了那个最大胆的猜想,民女斗胆猜测,陛下此症,非是体虚,而是……‘虚不受补’!更确切地说,是误用了‘大燥大热’的补药!
胡说八道!另一个年轻太医怒斥,我等所用皆是太医院精研的温补方剂,君臣佐使分明,怎会……
是吗我打断他,目光锐利如刀,陛下两年前,是否曾因受惊或过度操劳,而大量服用过某种‘特效’的提神固元之药此药药效猛烈,初服如烈火烹油,令人精神陡振,却耗尽了陛下本就因忧劳而亏虚的根基!其后,你们太医院见陛下体虚,只道是劳累所致,一味用温补之药填塞!殊不知,陛下体内犹如一个被掏空、又被烈火烧灼过的炉灶,再往里猛添柴火(温补药),非但不能暖炉,反而将炉壁烧得滚烫开裂(虚火上炎),最终油尽灯枯!
我指着龙床边矮几上放着的药碗残渣:若民女没闻错,这药里,定少不了老山参、鹿茸、肉桂、附子这些大热大燥之物!对不对
太医们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再也说不出反驳的话。因为我说得,分毫不差!
皇帝死死盯着我,眼神从震惊到狂喜:那……那该如何!
釜底抽薪!我斩钉截铁,立即停用所有温补之药!陛下如今最需要的,不是添柴,而是熄火!当用‘清补平调’之法!以性味甘平微凉的食材药材,徐徐图之,如涓涓细流,滋养修补那被烧坏的‘炉灶’!
我脑中飞快闪过那些熟悉的食材药理:可用新鲜莲子芯(清心火)、鲜百合(润肺宁心)、麦冬(养阴生津)、沙参(清补肺胃)、老鸭(滋阴补虚)……慢炖清汤,取其精华,弃其燥热。辅以小米、山药、南瓜等甘平易化之物熬粥养胃。待虚火渐平,根基稍固,再酌情辅以少量平和补益之品,如党参、黄芪,但用量必须极轻!此乃‘治大国若烹小鲜’,火候稍过,前功尽弃!
我一口气说完,殿内落针可闻。
太医们面面相觑,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们精研医道,自然明白我话中的道理!只是他们囿于皇帝体虚必大补的思维定势,又畏惧用药过轻承担不起责任,才一直不敢冒险。
皇帝闭着眼,似乎在消化我的话。良久,他睁开眼,看向为首的太医令:张院判……她所言……可有道理
那须发皆白的老太医令,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哽咽:陛下!老臣……老臣惶恐!韩姑娘所言……字字珠玑!切中要害!老臣等……囿于成规,畏首畏尾,险些……铸成大错啊!说着,竟老泪纵横。
皇帝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那浊气仿佛带着积郁多年的燥热。
他再看向我时,眼神已完全不同,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感激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欣赏
韩灼华……他声音依旧虚弱,却多了几分生气,你……又救了朕一次。
一个月后。
皇帝的病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虚火渐平,胃口渐开,夜里也能安睡几个时辰了。太医院在我的清补平调思路下,结合他们的经验,开出了更精妙的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