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蕊看到我,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认出我,眼神有些复杂,带着点警惕和尴尬,还有掩饰不住的怨气:苏……苏姐。她扯了扯嘴角,笑容苦涩,孩子是可爱,就是太磨人了。加上沈默他……她欲言又止,眼圈有点红。
沈默我故作疑惑,他怎么了不是挺好的吗我看他朋友圈还晒娃呢。
好什么呀!林晓蕊像是找到了宣泄口,也或许是憋得太久,情绪一下子涌上来,他得了尿毒症!现在每周要透析好几次,人瘦得不成样子,脾气还越来越差!工作也快丢了……医药费像个无底洞!我带着孩子,天天累得半死,还要受他的气……她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我递给她一张纸巾,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一丝怜悯和恰到好处的提醒:唉,真是难为你了。这病……得换肾吧找到肾源了吗
林晓蕊擦着眼泪,茫然又绝望地摇头:哪有那么容易……等的人那么多……医生说等个三五年都正常……可沈默他……他等不起啊……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苏姐,你……你认识的人多,有没有什么门路啊花多少钱都行!只要能救他!
鱼儿,上钩了。
我看着她焦急的脸,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为难和挣扎的神色,犹豫了好久,才压低声音,凑近她耳边,像是分享一个天大的秘密:门路……倒是听说有一条。不过……风险很大,而且……非常贵。
林晓蕊的眼睛瞬间亮了,急切地问:什么门路多少钱
黑市。我吐出两个字,观察着她的反应。
她的脸色白了白,明显害怕,但求生的欲望(或者说,摆脱沈默这个沉重负担的欲望)压过了恐惧:真……真的能弄到
我也是听一个在医院工作的朋友说的,门路很隐蔽。我声音压得更低,要价……至少三百万。而且,需要先付一半定金,签协议。剩下的,等……等肾源到了,手术前付清。
三百万……林晓蕊倒吸一口凉气,眼神里充满了绝望,我们……我们哪有那么多钱……房子都抵押了……
没有吗我故作惊讶,随即又好心提醒,沈默……他爸妈不是还留了套老房子虽然地段偏点,卖了总能凑点吧还有,他之前公司的股份呢不是值点钱还有……你们不是买了些保险我掰着手指头,帮她盘算着沈默仅剩的家底。
林晓蕊的眼神闪烁起来,似乎在飞快地权衡利弊。一边是日益暴躁、随时可能死掉的沈默和巨额医药费、照顾病人的重担,一边是巨额债务和渺茫的希望。
最终,对解脱的渴望压倒了道德和风险。我……我回去想想办法……她声音发颤,推着婴儿车匆匆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我知道,成了。
接下来的事情,顺利得不可思议。
在病魔的催命符和唯一生路的巨大诱惑下,沈默和林晓蕊这对曾经恩爱的野鸳鸯,爆发了前所未有的争吵和撕扯。沈默想活命,逼着林晓蕊卖房卖股份筹钱。林晓蕊舍不得,但又怕沈默真死了,自己带着孩子更没活路,而且她心里或许还存着一丝拿到钱就能摆脱这烂摊子的幻想。
拉扯了近一个月,沈默的身体状况更差了。林晓蕊最终还是妥协了。他们以远低于市场的价格,贱卖了沈默父母留下的老房子和他手里最后那点值钱的股份,东拼西凑,勉强凑够了一百五十万的定金。
在一个深夜,林晓蕊通过我留下的一个无法追查的虚拟号码,联系上了中间人。在城郊一个废弃仓库的黑暗角落里,她颤抖着把一袋子现金交给了一个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的接头人,换来了一份打印出来的、条款苛刻的活体器官购买意向协议和一张冰冷的、写着瑞士银行账户的纸条。
协议上,甲方(沈默)自愿购买一颗健康肾脏,乙方(神秘的器官提供者)承诺在收到全款后三个月内提供匹配肾源。手术地点在国外某个私人诊所。协议下方,需要甲方沈默本人的亲笔签名和指纹。
林晓蕊拿着这张纸,像拿着救命稻草,又像拿着催命符。她回到那个充斥着消毒水和绝望味道的出租屋,把协议放到形销骨立的沈默面前。
沈默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份协议,像饿狼看见了肉。他根本不关心乙方的名字是空白,不关心手术地点在国外意味着什么,不关心这协议是否真的合法有效。他只知道,签了,就有可能活命!
他用尽全身力气,在甲方处,歪歪扭扭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沈默。然后哆嗦着手指,沾了印泥,狠狠按了下去。一个鲜红、扭曲的指印,像一团凝固的血,烙印在冰冷的纸页上。
林晓蕊看着那个指印,不知为何,打了个寒颤。
……
时间在沈默痛苦的透析和林晓蕊焦灼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煎熬过去。
三个月期限的最后一天。
沈默已经瘦得皮包骨头,眼窝深陷,皮肤蜡黄,躺在出租屋狭窄的床上,连呼吸都觉得费力。透析的痛苦和绝望的等待,彻底摧毁了他的意志。林晓蕊抱着哭闹的孩子,脸色麻木,眼神空洞,最后一点希望的火苗也即将熄灭。
骗子……都是骗子……沈默喃喃着,声音嘶哑得像破锣。
就在这时,林晓蕊那个用来联系中间人的旧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一条短信。
【尾款账号已变更。新账号:XXXXXXXXX。收到全款后,72小时内提供肾源。过时交易作废。】
短信后面,附着一个新的瑞士银行账户。
林晓蕊猛地抓起手机,看着那条短信,手抖得几乎拿不住。她冲到床边,把手机屏幕怼到沈默眼前:默哥!你看!有消息了!肾源!肾源有着落了!快!快打钱!打剩下的钱!
沈默浑浊的眼睛瞬间爆发出骇人的光芒,回光返照般挣扎着坐起来:钱……钱在哪
卖了……都卖了!钱在卡里!林晓蕊语无伦次,手忙脚乱地翻出银行卡,现在就转!现在就转给他们!快啊!72小时!只有72小时!
在极致的求生欲驱使下,沈默爆发出惊人的力气,抢过手机和银行卡,按照短信上的指示,疯狂地操作着跨国转账。一百五十万,几乎是他和林晓蕊以及那个孩子未来几十年的全部活命钱,被他毫不犹豫地转了过去。
看着转账成功的提示,沈默像完成了一项神圣的使命,长长地、解脱般地呼出一口气,瘫倒在床上,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等着……等着……我马上……就能活了……
林晓蕊也瘫坐在地板上,抱着孩子,又哭又笑,像疯了一样。
三天后。瑞安医院,器官移植中心VIP病房。
沈默躺在病床上,身上插着各种管子,脸色灰败,但眼神里却燃烧着一种病态的狂热和期盼。林晓蕊抱着孩子坐在旁边,同样紧张又期待地等待着。
病房门被推开。
进来的不是医生,也不是护士。
是我。
苏晚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