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只知道这一觉睡得格外安稳。
毕竟,有个能让高阶武徒瞬间瘫跪的人在守着,这大概是他们入川以来,最踏实的一觉了。
寂静的快餐店里,只有两人均匀的呼吸声在轻轻回荡,与冷藏柜的嗡鸣交织在一起,成了这深夜里最安稳的旋律。
……
“喂,醒醒,别睡了嘿,天亮了。”
晨光已经漫过快餐店油腻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几道歪斜的光斑。
黄队长的声音混着冷藏柜低沉的嗡鸣飘过来,带着点清晨特有的沙哑,却又透着股不容错辨的磁性,像块温润的石头投进平静的水,在空旷的店里荡开细碎的回音。
温羽凡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
眼皮重得像粘了胶水,他抬手揉了揉,指腹蹭过眼角的分泌物,视线才从一片模糊慢慢聚焦。
晨光里浮着细小的尘埃,空气中还飘着昨晚那碗烂面条的寡淡味,混杂着淡淡的油炸香——是这陌生城市里,难得让他安稳睡了半宿的味道。
他望着对面墙上斑驳的菜单,脑子里还有些发懵,片刻后才想起自己是在哪,身上的绷带因为睡姿僵硬,硌得后背有点发疼。
而一旁的金满仓则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噌”地一下弹起来。
他原本歪在长椅上,脑袋枕着胳膊,此刻身子猛地一颤,手忙脚乱地去抓椅边,指节在塑料扶手上刮出刺耳的响,差点连人带椅翻过去。
等稳住身形,他还下意识地往四周瞅了瞅,谢顶的脑门上沾着根头发,眼神里满是刚从噩梦中惊醒的慌乱,嘴角还挂着点可疑的口水印。
黄队长靠在柜台边,手里正慢悠悠地擦着一只玻璃杯。
见两人这副模样,他嘴角几不可察地往上挑了挑,眼角堆起几道浅纹,那抹笑意淡得像晨雾,却比昨晚那副冷冰冰的样子柔和多了:“这个时候外面应该没人找你们麻烦了。赶紧走吧,我这一会儿该来客人了。”
“哪里有什么客人来你这儿啊。”金满仓嘟囔着,声音不大,却像根细针戳破了店里的平静。
他扭头扫了眼空荡荡的食品柜,三层玻璃里只有底层还留着个皱巴巴的汉堡纸,嘴角撇得能挂住油瓶,眼神里的不屑藏都藏不住:“啥吃的都没有,谁来啊。”
温羽凡心里咯噔一下,急忙伸手拽了拽金满仓的胳膊。
他眉头微蹙,眼神里带着点严厉。
这老金,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忘了昨晚是谁救了他们?
他压低声音,语气里藏着担忧:“诶,别乱说。”
说完,他抬手理了理身上的旧衬衫。
布料洗得发薄,领口还沾着点药渍,被他这么一扯,后背的绷带跟着绷紧,伤口传来一阵细微的痒。
他脸上堆起歉意的笑,对着黄队长微微欠身,声音恭敬又诚恳:“真是多有打扰了,那我们就告辞了。”
转身往门口走时,他的脚步放得很慢,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晨光从门缝里挤进来,在地上拖出道细长的光带,那扇玻璃门就在眼前,可手刚要碰到冰凉的门把手,他却猛地顿住了。
指尖悬在半空,手心沁出的汗濡湿了绷带边缘。
他望着门外模糊的街景,脑子里突然闪过昨晚停车场的钢管声、岑家贝怨毒的眼神,还有那两个武徒高手冰冷的杀意。
腿像灌了铅似的沉,怎么也迈不开步子,喉咙里发紧,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黄队长把他这副样子看得一清二楚,手里的玻璃杯往柜台上一放,发出“当”的轻响。
他皱了皱眉,语气里带上点不耐烦:“还等什么?快走吧。”那声音里的催促,像在赶一只迟迟不肯飞的鸟。
温羽凡咬了咬牙,硬着头皮伸出手。
指尖触到门把手的瞬间,冰凉的触感顺着胳膊窜上来,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拉开了门。
清晨的风“呼”地一下灌进来,带着露水的湿气和街面的尘土味,凉得像冰碴子。
温羽凡下意识地往紧裹了裹衬衫,布料贴在绷带上,激得他打了个哆嗦,后腰的伤口也跟着隐隐作痛。
“给你们指条明路吧。”
黄队长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温羽凡猛地回头,看见黄队长还是靠在柜台边,手里转着那只玻璃杯,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
“岑家不是本地的,是从云贵那边过来的外来户,跟这儿的本地家族向来不对付。真怕他们追杀,就去川府梨园会馆碰碰运气。”
温羽凡愣住了,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一股热意从胸口往眼眶涌。
他连忙站直身子,对着黄队长深深鞠了一躬,腰弯得很低,绷带在后背扯出轻微的声响,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感激:“多谢黄队长!”
黄队长摆了摆手,没再看他,转身继续擦杯子去了。
晨光落在他沾着番茄酱印子的工作服上,背影还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仿佛刚才说的不过是句无关紧要的闲话。
门在身后缓缓合上,将快餐店的暖意和那抹橘黄色的光关在了里面。
温羽凡站在晨光里,望着远处渐渐热闹起来的街道,握紧了拳头——不管前路多险,至少此刻,他终于有了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