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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发群聊的灾难
清晨七点五十,空气里还残留着昨夜消毒水奋力厮杀后留下的冷冽气味,住院部大楼却早已彻底苏醒,以一种高效而冷酷的节奏开始运转。电梯叮咚作响,吞吐着行色匆匆的白大褂们,脚步声、推车轱辘声、低声交谈声混杂成一首永无止境的背景音。
麻醉科医生苏挽挽,正将自己尽可能严实地缩在电梯最角落,眼皮沉得像坠了两块铅,全靠意志力撑着才没当场表演一个站着入睡。她手里死死攥着的手机屏幕还亮着,停留在那个万恶之源的、拥有五百号人的仁华医院工作交流(无领导)微信群。
噩梦始于三分钟前。
她刚和巡回护士为了一个全麻诱导的用药顺序争得口干舌燥,拖着仿佛被掏空的身体挪出手术室,只想灌下一大杯冰美式续命。指尖习惯性地划过屏幕,点开微信,那个置顶的、备注为地表最强吐槽基地的三人群里,最新一条是闺蜜姜姜半小时前发的表情包。
大脑被疲惫和咖啡因短缺糊成了一锅粥,手指完全不听使唤。她愤懑地敲打着屏幕,把对刚刚那台手术、对巡回护士、尤其是对那个男人的所有怨气,一股脑地倾泻而出。
指尖重重戳下发送键的瞬间,一股冰凉的预感猛地攫住了她。
界面跳转。
那条新鲜出炉、冒着热气的消息,赫然出现在了——那个群名正经得令人窒息、成员列表长得划不到底的仁华医院工作交流(无领导)里。
白色的气泡框,黑色的字,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扎得她瞳孔地震。
【麻醉-苏挽挽:傅斯砚那张脸帅得确实让人合不拢腿,但他那张嘴毒得我真想给他的生理盐水里兑点丙泊酚!!谁懂啊家人们!这班一天都上不下去了!(裂开)(裂开)(菜刀)】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电梯仍在平稳上升,数字一下下跳动,但苏挽挽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血液轰隆隆地冲上头顶,又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留下四肢百骸一片冰凉的麻木。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同电梯的几位同事投来的目光,从最初的漫不经心,到瞥见手机屏幕后的惊愕,再到一种极力压抑却依旧泄露出来的、混合着同情与你完了的震撼。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这方小小的金属空间。
工作大群也陷入了诡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没有新的系统消息,没有不知情者的闲聊插入,仿佛五百多人同时被按了静音键,集体围观这场突如其来的职场死刑直播。
苏挽挽的手指抖得几乎握不住手机,冰冷的金属外壳硌得她掌心生疼。大脑疯狂运转,试图找出任何一种能挽回这史诗级灾难的办法——撤回对,撤回!超过两分钟了吗好像没有!她颤抖着指尖长按那条消息……
晚了。
就在她指尖触及屏幕的前零点零一秒,一条新的回复,精准地、毫不留情地弹了出来,发送者的头像是一张极简的、在手术无影灯下对焦清晰的手部特写,骨节分明,修长有力,透着一种冷静到近乎傲慢的专业感。
它的备注是——【护理部-傅斯砚】。
他甚至没有用任何表情包。
只有一行字,简洁,凌厉,带着他特有的那种穿透屏幕的压迫感:
【护理部-傅斯砚:想腿软今晚来我家,给你机会。@麻醉-苏挽挽】
叮——
八楼,麻醉科和手术室所在的楼层到了。电梯门机械地向两侧滑开,门外等着上班的人群映入了眼帘。
苏挽挽像被钉在了原地,血液彻底凝固,脸颊上的温度足以煎熟一个鸡蛋。
傅斯砚……
他看见了。
他回复了。
他……他@了她!
旁边一个同样要下电梯的住院医,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侧身从石化状态的苏挽挽身边挤过去,投给她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世界重新开始运转,伴随着一种灾难降临后的、诡异的喧嚣。电梯外的人疑惑地看着里面僵持的人群,而工作大群里,在那条核弹般的回复之后,依旧保持着一种暴风雨前的、极度恐怖的宁静。
没有一个人敢接话。
没有一个人敢发任何表情。
苏挽挽几乎是同手同脚地飘出的电梯,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她不敢抬头,却能清晰地感觉到无数道目光黏在她的背上,灼热,探究,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兴味。
手机终于从僵直的手中脱落,啪地一声砸在光洁的地板上,屏幕朝下,像她此刻彻底完蛋的社会性生命。
完了。
全完了。
2
公开处刑的晨会
她,苏挽挽,职业生涯的尽头,不是累死在手术台上,而是因为公开意淫(并企图谋杀)全院闻名的活阎王、护士长傅斯砚,而被公开处刑。
晨交班的会议室里,空气稠得能拧出水。苏挽挽把自己缩成一团,藏在最不起眼的角落,恨不得能隐身到墙壁里去。每一个进来的人,目光都会若有似无地在她身上扫一圈,然后迅速移开,伴随着压抑的低咳或是意味深长的挑眉。
她死死盯着面前的交班本,上面的字迹扭曲跳跃,一个也看不进去。傅斯砚还没有出现。这种等待凌迟的感觉,比直接给她一刀还要折磨人。
当那个高大的身影终于出现在门口时,整个会议室的气压骤然又低了十个百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