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马上接了。
“正平同志,”江昭宁的声音不高,“管网改造,是民生所系,也是城市安全运行的底线。”
“财政再紧张,勒紧裤腰带也要保障。”
“这是政治任务,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资金缺口,就按我说的办,你作为分管副县长,要拿出担当来,财政这一边四百万没有问题。”
“城投那边,要发挥融资平台作用,张宏宇不是保证完成任务吗?去落实到位款项!”
“兵无粮草不行!三天之内,必须启动,要看到施工队伍进场,要听到机器的声音。”
“工作,要讲究时效性,更要讲究执行力。”
“拖拖拉拉,贻误了时机,谁也负不起这个责任。”
江昭宁甚至不需要提高音量,不需要任何威胁的词语。
他只是平静地阐述着目标、责任和后果。
那每一个字,都像一块烧红的烙铁,在周正平的心上烫下清晰的印记。
江书记不需要阴谋,他的阳谋堂堂正正,高举高打,却足以将任何试图敷衍塞责的人架在政治责任的火炉上反复炙烤。
前车之鉴,此刻清晰地浮现在周正平的脑海里,带着一种无声的、令人心悸的警示。
“是!是!”周正平唯唯诺诺。
那一边挂掉了电话。
周正平是市管干部,理论上,书记动不了他的帽子。
但“动不了”不等于“动不了你”。
书记的手,握着全县干部命运最核心的那根线。
他只需轻描淡写一句话,就可以调整你的分工,从分管炙手可热的关键部门,调到分管某些个清水衙门。
或者,更常见也更体面地,让你“协助分管”某个无关痛痒的领域,从此游离在决策圈之外,成为某种意义上的“高级顾问”——好听,却意味着彻底的边缘化。
这种冰封,无声无息,却又彻骨寒冷。
而县长呢?
他虽然是政府一把手,是周正平的直属上级,但在党内,他首先是县委副书记,是书记的助手。
他要达到同样的目的,往往需要更多的铺垫,更多的协调,甚至需要借助县委常委会的集体名义。
远不如书记一句话来得直接、高效、难以抵挡。
权力的结构,像一幅冰冷的解剖图,清晰地展现在周正平面前,让他感到一阵寒意。
周正平有些懊悔地搓了把脸,指尖带着点凉意。
或许,从一开始就不该去向刘世廷汇报。
现在倒好,成了两头不讨好的烫手山芋。
现在,如果自己按书记的要求全力推进,刘县长那边会怎么想?
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已经彻底倒向了书记,把他这个顶头上司的话当成了耳旁风,将自己归入了书记的“嫡系”,从此划为异类?
墙上的石英钟秒针一格一格地跳动,声音在过分安静的办公室里被无限放大,像倒计时的鼓点,敲打着周正平紧绷的神经。
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光洁的地砖上划出短促刺耳的摩擦声。
算了!
他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吐出,仿佛要将胸腔里所有的犹豫和不安都挤压出去。
甘蔗没有两头甜!
官场这片深水区,试图左右逢源、脚踩两只船的人,最终只会落得个两头踏空、溺水而亡的下场。
投机分子,永远不会真正赢得任何一方的信任。
书记的意志,就是当下必须遵循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