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涌上来要签名,她笑着摆摆手:签名就算了,有问题可以留到课后。
人群渐渐散去,苏雨晴收拾东西时,眼角余光瞥见教室后排还站着个人。
林动倚着墙,黑衬衫的袖子依旧卷着,手里拿着本薄薄的书,在满是青春气息的教室里,他显得格格不入。
苏雨晴挑了挑眉,走过去,林先生倒是清闲,还追来听我的课
不是追来,林动直起身,把手里的书递过来,刚好路过,听江晚说你今天有课,就过来看看。
那是本泛黄的旧书,封面上印着《经济浪潮里的旁观者》,作者栏写着苏雨晴的名字。
这是她三年前写的随笔集,印量不多,早就绝版了。
苏雨晴接过书,指尖触到粗糙的纸页,忽然顿住。
扉页上有一行娟秀的小字:赠吾女雨晴,愿你看清浪潮,亦能守住本心。
是她母亲的字迹。
你怎么会有这本书她抬头看他,眼神疑惑。
前阵子在旧书市场淘到的,林动看着她,江晚说你喜欢老东西,觉得这版首印或许你会感兴趣。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扉页的题字上,而且,你母亲题字用的墨,掺了朱砂。
苏雨晴的呼吸一滞。
母亲作画时确实有个习惯,重要的题字会在墨里调一点朱砂。
这件事,她父亲都未必记得清楚,顾晏辰更是从未在意过。
眼前这个只见过一面的男人,却一眼看出来了。
你懂书画她翻开书,指尖轻轻划过那行题字。
略懂一点,林动说得随意,干我们这行的,对颜料、纸张敏感些。朱砂调墨少见,尤其这种陈年朱砂,颜色沉得很特别。
苏雨晴抬眼,对上他的视线。
他的眼睛很亮,带着点探究,却没有冒犯的意味,专注而坦诚。
顾先生……不知道这件事林动忽然问。
苏雨晴笑了笑,把书合上:他忙,没功夫管这些琐事。
语气轻得像在说别人的事。
也是。林动没再多问,转身往教室外走,不介意的话,请你喝杯咖啡就当……谢你刚才那堂课。
学校附近就有一家咖啡馆。
苏雨晴点了杯手冲,林动要了杯黑咖啡,没加糖却加了奶。
你讲课时提到规则里的漏洞,林动先开了口,啜了口咖啡,说机构总能找到监管的空子,这点和古董行很像。
哦苏雨晴挑眉,愿闻其详。
比如鉴定古董,林动指尖在杯沿划了一圈,行里有行里的规矩,看胎釉,看款识,看流传记录。但总有人能仿得滴水不漏,甚至能造出假的流传记录。这时候比的就不是懂不懂规矩,是能不能看穿规矩背后的猫腻。
苏雨晴想起刚才课上分析的那支妖股,明明财务数据漏洞百出,却靠着几则模棱两可的公告拉了十几个涨停。你是说,本质都是博弈
对。林动点头,股市里是资金博弈,古董行是信息博弈。规则是死的,人是活的。就像你书里写的,‘任何市场的狂欢,都是少数人对多数人的收割’,这话挺透彻。
他居然真的看了她的书。
苏雨晴心里微动,端起咖啡杯:林先生对经济也感兴趣
谈不上感兴趣,林动笑了笑,只是觉得和古董行的逻辑相通。比如你说的经济周期,繁荣、衰退、萧条、复苏,像不像古董的流传一件东西,盛世时被追捧,战乱时可能被弃如敝履,过个几十年又成了宝贝。价值这东西,从来不是固定的,是人心和时机堆出来的。
苏雨晴愣了愣。
她写那本书时,总有人说她的观点太偏门,不像个学经济的,倒像个看透世情的旁观者。
还是第一次有人用古董的流传来解读她的想法。
你这话,倒像个经济学家。她打趣道。
不敢当。林动摆摆手,我只是个捡破烂的。
捡破烂能捡到首印版的书苏雨晴晃了晃手里的《经济浪潮里的旁观者》,还能看出朱砂调墨
林动看着她,忽然笑了:苏老师这是在考我
算是吧。
那我也考你一个,他身体微微前倾,你书里说,‘最稳固的联盟,往往是最脆弱的’,这话是不是有感而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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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雨晴握着咖啡杯的手指紧了紧。
那篇文章写在她和顾晏辰订婚后不久,看着两家人在酒桌上谈笑风生,算计着联姻能带来的好处,她忽然觉得无比讽刺。
林先生倒是会抓重点。她没直接回答,把话题岔开,你那古董店在哪儿改日真想去看看。
在老城区,一条不起眼的巷子里,林动报了个地址,店名叫‘旧时光’,挺好找的。
他顿了顿,不过最近在收一批老家具,有点乱。
越乱越有意思。苏雨晴想起母亲书房里那些堆满角落的字画,反而比整齐陈列的更有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