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阮瘫倒在地,浑身脱力,意识在爆发后的虚脱和极致的情绪冲击下迅速模糊。在彻底陷入黑暗前,她只看到云无涯那盯着她的、如同盯着一件稀世奇珍的、燃烧着疯狂占有欲的灼热眼神,以及……怀中那枚林风在最后时刻,用尽最后力气偷偷塞给她、此刻正微微发烫的残缺古玉符。
4
伪面之始
寒玉宫的死寂,从未像此刻这般沉重粘稠。
阿阮躺在冰冷的锦衾中,像一具被抽离了灵魂的精美人偶。云无涯留下的那句你的心,你的眼,只需看着为师一人如同无形的冰锥,深深刺入她的脑海,反复回响,带来阵阵刺骨的寒意。更让她如芒在背的,是神魂深处那道冰冷的印记——一道无形的锁链,时刻提醒着她,她的一举一动,甚至一丝情绪的波动,都可能被那双深渊般的眼睛窥探。
林风扭曲的冰雕身影、飞溅的鲜血、染血的指尖……恐怖的画面如同跗骨之蛆,不断撕扯着她脆弱的神经。巨大的悲恸和恨意在胸腔里翻腾,却找不到宣泄的出口。她只能死死咬着下唇,直到口腔里弥漫开浓郁的铁锈味,才能勉强压制住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尖叫和哭泣。
伪装。必须完美地伪装下去。
这个念头,在极致的绝望和恐惧中,如同冰原上挣扎求生的火种,微弱却顽强地燃烧起来。为了林风用命换来的那枚古玉符,为了那渺茫到几乎不存在的自由二字,她必须活下去!必须骗过那个疯子!
接下来的日子,阿阮彻底将自己包裹在一层名为顺从的冰壳里。
她按时服用云无涯送来的、据说能固本培元实则带着微妙禁锢气息的灵药。她强迫自己进食,尽管味同嚼蜡。她像过去十五年一样,在云无涯指定的范围内静心修炼,姿态恭顺,眼神空洞,如同一尊没有思想的美丽傀儡。
云无涯每日都会探望她。有时是清晨,带着一身清冽的寒气踏入寝殿;有时是深夜,银发在明珠光晕下流淌着月华,悄无声息地坐在她床边。他的目光总是带着审视,如同最精密的刻刀,试图剖析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动作下的真实情绪。
阿阮,今日感觉如何他的声音清冷依旧,听不出关切,更像是一种确认。
谢师尊挂念,弟子……好多了。阿阮垂下眼睫,声音轻柔而温顺,带着恰到好处的虚弱和一丝劫后余生的依赖。她努力模仿着过去那个对他心存敬畏和懵懂依恋的自己,将所有的恨意和恐惧死死压在冰壳之下。
云无涯似乎对她的恢复很满意。他偶尔会像对待易碎的珍宝般,用冰凉的指尖拂过她的发丝,或停留在她苍白的手腕上,感受她温顺之下那细微的、无法完全控制的脉搏跳动。
很好。他收回手,眼神幽深,记住为师的话,莫要再让外物扰了心神。你的世界,有我便够了。
每一次这样的接触和宣告,都让阿阮胃里翻江倒海,灵魂都在战栗。但她只能更用力地掐紧掌心,用疼痛提醒自己保持伪装,脸上甚至要挤出一丝近乎安心的、微弱的笑意。
弟子……记住了。她轻声应道,声音里是伪装出来的温驯。
然而,平静的水面之下,暗流汹涌。
阿阮没有忘记林风塞给她的那枚残缺古玉符。它被贴身藏在她最隐秘的里衣夹层,时刻提醒着她那短暂的光亮和沉重的代价。每当夜深人静,确认云无涯那无处不在的神识似乎暂时从她身上移开(或许是去压制自身更剧烈的反噬),她就会在锦被的掩盖下,用指尖细细摩挲着玉符粗糙的断口和上面模糊不清的古老纹路。
冰凉,微温,带着一种奇异的、难以言喻的悸动。它到底是什么林风拼死将它塞给自己,绝不仅仅是一块破玉!它是否能屏蔽师尊的神识或者……记载着什么秘密
这个疑问如同种子,在绝望的冰原上悄然萌发,成为支撑她伪装下去的唯一动力。她必须找到机会,弄明白它的作用!
机会,以一种令人心胆俱裂的方式到来了。
那日,云无涯的气息比往日更加阴郁不定。他坐在寒玉案前,周身弥漫着一种压抑的、仿佛随时会爆发的风暴气息。无情道反噬带来的毁灭躁动,如同蛰伏的凶兽,在他完美的表象下蠢蠢欲动。
他忽然抬眸看向垂首侍立一旁的阿阮,眼神深处翻涌着扭曲的暗流。
阿阮,他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过来。
阿阮心头一紧,强自镇定地走过去:师尊有何吩咐
云无涯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起了他那完美无瑕、骨节分明的右手。就在阿阮不明所以之际,他左手并指如剑,一道凝练到极致的冰蓝色剑气骤然闪现!
嗤——!
没有半分犹豫,剑气精准地划过他右手的手腕!
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瞬间绽开!殷红的、滚烫的鲜血如同断线的珠子,争先恐后地涌出,滴落在下方洁白的寒玉地面上,绽开一朵朵刺目惊心的红梅!
啊!阿阮下意识地惊呼出声,脸色煞白,被这突如其来的自残行为惊得连连后退。
云无涯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他看也没看那狰狞的伤口,只是抬起那双因反噬和失血而翻涌着更深疯狂的寒眸,死死盯着阿阮,唇边甚至勾起一抹病态的微笑,带着一种献祭般的扭曲美感。
疼……他低语,声音竟带上了一丝孩童般的委屈和脆弱,与他此刻的行为形成令人毛骨悚然的对比。阿阮,为师……很疼。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锁链,缠绕在阿阮身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种令人作呕的期待。
用你的‘药’,帮帮为师。他伸出那只血流不止的手腕,递到阿阮面前,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充斥了她的鼻腔。就像……以前一样。
阿阮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她明白了!他是在用这种方式,测试她的药效是否还在!测试她的顺从是否彻底!更是要让她亲手参与这血腥的仪式,将她更深地捆绑在他扭曲的世界里!
过去,当他反噬轻微时,她只需要靠近,散发的纯净气息便能稍作缓解。而此刻,他竟然要求……她的血!
看着那不断涌出鲜血的狰狞伤口,看着云无涯眼中那疯狂而期待的火焰,阿阮胃里一阵剧烈的翻腾,几乎要呕吐出来。恐惧和恨意如同毒藤般缠绕着她的心脏。
不!绝不!
她在心中无声嘶吼。
但理智的冰壳死死压制住了本能的反抗。不能功亏一篑!林风不能白死!古玉符的秘密还没有解开!
阿阮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更尖锐的疼痛。她强迫自己抬起如同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一步,走向那个散发着致命气息的疯子。
她伸出同样冰冷颤抖的手,没有去触碰那可怕的伤口,而是虚虚地悬停在翻涌的鲜血之上。
体内那股沉寂了数日的太阴之力,在血腥的刺激和主人强烈的求生意志下,被艰难地催动起来。一丝丝极淡、几乎看不见的幽蓝色气息,如同薄雾般从她的指尖溢出,小心翼翼地、带着抗拒地,覆盖向那狰狞的伤口。
滋……
当那幽蓝的气息接触到滚烫鲜血的瞬间,一种奇异的反应发生了。翻涌的鲜血似乎被瞬间冻结了一下,涌出的速度肉眼可见地减缓。云无涯手腕上那因反噬和自伤而狂暴紊乱的气息,也仿佛被一股冰寒的力量强行抚平了一丝丝。
唔……云无涯发出一声满足至极的喟叹,闭上了眼睛,俊美无俦的脸上露出一种近乎迷醉的、扭曲的愉悦神情。仿佛这短暂的缓解,是世间最极致的享受。
而阿阮,在催动力量的过程中,却感到一阵阵源自灵魂深处的虚弱和冰冷反噬。她脸色惨白如纸,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仿佛被抽走了生命力。更让她心如刀绞的是,她感觉自己正在亲手玷污林风用生命为她争取来的力量!
这短暂的治疗如同酷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