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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第2页)

小夭的视线如同冰冷的溪水,清晰地流连过那道深刻嵌入肌理的旧疤,接着缓缓上移,最终钉在叶十七因用力抿紧而微微泛白且显出几许倔强的下颌线上。她的脸上没有惊骇,没有泪水,只有一片近乎冰冷的镇定和了然。她沉默了片刻,转身径直走向药柜深处一个带锁的紫檀小药箱,动作利落地打开,取出了一个小小的玉盒。

那小小的玉盒被啪地一声,轻轻放在布满药材粉末和工具狼藉的案几上。小夭没有抬头,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决心,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砸在沉闷的空气里:

脱衣。

叶十七猛地抬起头,惊愕、抗拒、难以置信等诸多情绪在他眼中剧烈地翻腾交织。他本能地想后退一步。

脱衣。小夭的语气没有丝毫动摇,甚至添了分命令的意味,仿佛面对着当年清水镇那个濒死的陌生伤患。

她直视着叶十七失措的眼睛,目光里是历经千帆、洞悉一切的澄澈和强硬。在清水镇捡到你的时候,我就警告过你。想活命,想治好,那就得给我彻底。里里外外,凡是伤的地方,一处都不许藏。她顿了顿,修长白皙的手指稳稳揭开了玉盒的盒盖,露出一盒纯净如冰雪、质地腻软的乳白色药膏,散发着清冽沉静的草木气息。

那是无数个日夜精心调配研磨的苦心结晶。疤不会疼,她补充道,目光扫过他手臂暴露处的烙印,藏在心里发霉,才会真的痛死。脱。

最后那个字,如同断冰切雪。

回春堂内寂静无声,唯有那盒新制的祛疤药膏在晨光下泛着内敛的润泽。叶十七胸膛起伏几下,紧绷的肩背线条终究在这不容置疑的目光和话语前一点点松弛下来,如冬日被阳光缓慢融化的冰棱。唇线抿成一道苍白的直线,不再抗拒这份不容回避的爱意,终于垂下了眼,避开小妖那灼灼的注视,沉默地抬起双手。

修长而灵活的手指,此刻却显得有些迟滞。

他解开腰带上寻常的绳结,指尖微凉微颤,慢而坚定地解开一层、一层又一层衣物的重叠盘扣与外袍的交叠系带。青衣委落在地,像一片被风卷下的厚重叶片,然后是素白的中衣。

当最后一层遮蔽的丝绵柔软布料从肩头滑落时,他并未完全转身,只是下意识地将宽阔精瘦的脊背偏转过去少许,似乎想替小夭规避那些更不堪入目的旧伤。

然而,就在那瞬间——

一片如荆棘鞭打过、又被反复撕裂碾压过无数次的可怖伤痕猝不及防地撞入小夭眼中。

晨光里,那狰狞的旧鞭痕在赤裸的脊背上纵横扭曲地蜿蜒盘绕,颜色深紫暗红交杂,早已凝固结硬,每一道突兀的凸起或坑洼都如山脉般延绵起伏,张牙舞爪地拓印在整片光洁的背部,触目惊心,是曾有人将他尊严、骨血肆意凌虐践踏过的残酷铁证!这些伤痕无声咆哮着,诉说着远不止是肉体上的焚身之火。

小夭的呼吸骤然一窒!那拿着玉盒、沾满了雪白药膏的指尖,像被无形的冷箭射中,猛烈地、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冰凉的玉盒在她手心几乎拿捏不住。

她见过无数伤患、无数战场创口,那些伤疤横亘在陌生人的身体上,她都能做到心如止水地处理。可眼前这片伤痕累累的脊背,属于叶十七,属于此刻近在咫尺的爱人。

那些疤痕每一次狰狞的抽搐、隐忍的低垂头颈,都化作了无形的倒刺,狠狠扎在她心上最柔软的地方。一丝酸热的痛楚汹涌地冲上鼻尖,撞得她眼眶发涨。

就在泪水即将失控滚落的千钧一发之际——

一只微凉却异常沉稳的手掌骤然覆上了她剧烈颤抖的手腕!指尖传来的力量不容置疑地制止了她失控的微颤。小夭猛然抬眼。

叶十七不知何时已转过身来,脸上竟奇异地褪尽了最初的慌乱与痛楚,只余下一种深邃如渊海般的温柔凝视。他没有看他自己的手臂伤疤,也没有看那片可怖的背部鞭痕。

他的视线,固执又灼热地胶着在小夭因常年炮制毒药、试药而被各种药材毒性浸染、在手腕上留下的浅淡交错印记上。那些或粉或白的小小瘢痕,无声地记录着她为寻求力量所付出的代价。

这些,他的指腹很轻、很缓地抚过那些微凸或略显粗糙的印子,每一个动作都虔诚如触碰易碎的珍宝,声音低沉得如同静夜里的私语,微微发涩,这些毒浸过的痕迹,看着浅,其实伤在脉络深处……比我的深多了。

小夭喉咙里堵得发痛,胸口闷得几乎喘不过气,仿佛一团饱含热汽的情绪云团急速在胸腔膨胀翻滚。她能感受到他指尖落在旧伤疤上那份郑重无比的怜惜,那小心翼翼的温柔像热炭,比任何言语都更烫慰她翻腾的心绪。

泪水终于毫无阻拦地决堤而出,滑下脸颊,滴落在衣襟上,洇开一小点深色的水迹。但那不是悲伤的哭泣,更像是被某种更为滚烫、更为强烈的情感彻底冲垮了所有的堤防。

她没有擦泪,反而用力地反握住了叶十七停在自己手腕上的手,十指紧紧交缠在一起。她仰起脸,泪眼模糊却执着地望着他深潭般的眼睛,嘴角却在这泪水中努力地、一点点向上弯起一个坚定的、带着光芒的弧度。

这笑容无声胜有声,如同云开雾散后直射深渊的第一缕阳光,用滚烫的温度宣告彼此心中最深重的伤痕,正在被这份毫不掩饰的交付与珍视无声地抚平。

就在两人眼眶湿润,气息相融的静谧时刻——

哇——

一声极其凄厉、满是恐惧无助和委屈崩溃的孩童啼哭声,突兀又撕裂般撞破了回春堂内刚刚弥合起来的温情屏障!那哭声饱含绝望与濒临深渊般的凄惨,骤然在紧闭的院门和紧闭的医馆木门之外响起,尖锐得像是要把木门生生刺穿!

呜呜……叶、叶大夫!救命啊……爹娘……呜呜……爹娘他们都不要阿沅了……求求您……阿沅……阿沅害怕……

门外传来极其微弱、仿佛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拍打木板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微弱得如同被疾风卷过的枯叶飘落在水面,随即便被那铺天盖地的哭声彻底吞没。

叶十七和小夭同时一震!他们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无需言语,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底一瞬间闪过的震动与了然。某种共同命运的低沉回音隔着门板传来。

叶十七猛地松开小夭的手腕,一个箭步冲向紧闭的木门,小夭紧随其后,顺手抓了搭在案几边的一块干净棉布匆忙擦了擦脸上的泪痕。

门栓嘎啦一声被拉开。刺目的阳光伴随着尘土涌入门内,门外台阶下匍匐着一个小小的、蜷缩的身影。

那是个不过五六岁的男孩,浑身沾满泥垢草屑,穿得极其单薄破旧。一张小脸上满是泪痕泥污,眼睛肿成核桃,浑身因极度恐惧和寒冷而瑟瑟发抖。他费力地仰着小脸看向门内出现的两个人,当看清叶十七的那一刻,那濒临崩溃的目光里爆发出一点微弱的光,仿佛看到了溺水时唯一的浮木。

他抽噎着,大口喘气,仿佛下一秒就要昏厥过去,只剩下一股绝望的本能支撑着他向前伸出一只沾满污泥的小手,想抓住叶十七的衣角。他叫阿沅。

叶十七没有丝毫犹豫,倾身弯腰,动作轻柔而利落地将这个浑身脏污、涕泪糊了一脸的男孩横抱了起来。小孩子的骨头轻得硌手,滚烫的眼泪混着冰冷的鼻涕蹭了他胸口衣服一片。

叶十七稳稳抱着他往医堂里面走,步伐稳健,没有半分嫌弃或不耐烦。

别怕,阿沅,你找到地方了。叶十七的声音低沉而笃定,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轻易盖过了男孩尖利的哭叫。

小夭已迅速从角落的木架上拿来了崭新的、干净的布巾和预备的温水棉帕。叶十七将小阿沅小心地放在医堂里专门处置小童患者的矮榻上。

小夭立刻上前,温热的湿棉帕带着轻柔的力道,小心翼翼地擦拭着男孩脸上的泪痕和污泥。她的动作轻柔又专注,像一个真正的母亲在照顾自己受惊的孩子。

阿沅不怕,小夭的声音温和而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定力量,她一边动作一边轻声问,告诉姐姐,发生了什么你爹娘……他们怎么了慢慢说,叶大夫和姐姐都在这里。她抬头与叶十七的目光相碰,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短暂交汇,传递着只有彼此才懂的无声讯息。叶十七微微颔首,眼神温和而坚定。

小阿沅坐在温暖干净的小榻上,嗅着满室的药草清苦味道,看着眼前这两个虽然陌生却温和得像暖阳的人,尤其那高个子的叶大夫目光里全是让他安心的力量,他狂跳的心终于勉强落回肚子里,抽噎了好一阵,才断断续续地把话说完:爹……爹娘跟人吵架……爹娘被好凶好凶的官差大爷绑走……阿沅跑了好久……他们不要阿沅了……呜呜……隔壁婶婶说……说叶大夫是神仙,肯……肯收留没爹没娘的小娃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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