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内,死寂。只有王校长喉咙里发出的、断断续续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和他额头上不断滚落的冷汗砸在地砖上的轻微啪嗒声。
我没有再看地上那滩烂泥。心底那片燃烧的冰原,在绝对的掌控力面前,并未平息,反而翻涌起更深的、需要宣泄的暗流。
我转身,步伐无声地踏过厚实的地毯,走向那扇沉重的红木门。羊绒外套的下摆随着动作划出利落的弧度。
门被拉开。
门外走廊上,原本可能存在的窃窃私语或脚步声,早已消失无踪。只有一片真空般的死寂。空气中弥漫着楼下刚刚传来的、属于顶级豪车引擎的独特气味,混合着一种无形的、令人屏息的紧张。
保镖队长如同最精密的仪器接收到了信号,在我身影出现的瞬间,便已无声地跨前一步,微微躬身,动作流畅而迅捷地为我拉开了通往楼下的通道。他身后,那两列墨镜保镖如同黑色的磐石,纹丝不动,却散发出令人胆寒的气息。
我没有停顿,径直走向电梯。金属门无声滑开,又无声合拢,将那片令人窒息的寂静短暂隔绝。电梯平稳下降,数字无声跳动。
叮。
一楼到了。
电梯门缓缓开启。
门外的景象,与几分钟前校长室的死寂截然不同,却又诡异地连接在一起。
行政楼一楼大厅,此刻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荡开了无声的涟漪。零星的学生和行政人员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立在原地,目光惊恐又无法抗拒地投向大门外那支沉默的黑色车队,投向那些如同雕像般矗立的墨镜保镖。没有人敢说话,没有人敢走动,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对未知强大力量的恐惧和敬畏。
我目不斜视,步伐稳定地穿过这片真空地带。高跟鞋踩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而规律的笃、笃声,在这片死寂中异常清晰,每一步都像踩在旁观者紧绷的心弦上。
走出旋转玻璃门,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劳斯莱斯幻影冰冷漆黑的车身反射着炫目的光。保镖队长无声地拉开中间那辆加长版幻影的后车门,动作恭敬。
我没有上车。
目光越过沉默的黑色车顶,投向远处——那个不久前还充满喧嚣、此刻却像被按下了暂停键的白色建筑:学生食堂。
去食堂。我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凝滞的空气。
保镖队长没有丝毫迟疑,立刻沉声应道:是,小姐。他迅速对旁边两名保镖做了个手势。
两名如同铁塔般的黑西装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沉默而精准地护卫在我身侧,形成一道不容侵犯的屏障。其余的保镖如同黑色的潮水,无声而迅捷地在我前方分开道路,动作整齐划一,带着一股肃杀之气,目标明确地朝着食堂方向推进。
这支沉默的黑色队伍,就这样在无数道惊骇、探究、恐惧的目光聚焦下,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刃,无声地刺向圣樱学院的心脏地带——那个不久前才上演了屈辱与暴行的场所。
食堂内部,凝固的空气仿佛比外面更加粘稠。
巨大的玻璃穹顶将正午的阳光过滤成苍白的光柱,斜斜地投射下来,照亮空气中悬浮的、尚未完全落定的尘埃。方才泼洒的番茄汤汁、踩烂的饭菜残渣,在地砖上形成一片片狼藉刺目的污迹。打翻的餐盘、椅子还维持着混乱的姿势,无声地诉说着不久前的暴力。
大部分学生早已被窗外那骇人的阵势惊得逃离,只剩下一些胆大的或者跑得慢的,瑟缩在角落和柱子后面,大气不敢出。整个空间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凌薇和她那几个跟班,还在那片狼藉的中心。
她们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超出理解范围的变故彻底震懵了,脸上残留着施暴后的得意还未完全褪去,就被一种巨大的、茫然的惊恐覆盖。凌薇手里甚至还捏着那半张被撕下来的照片,指尖无意识地捻着照片边缘,目光呆滞地看着食堂入口的方向,漂亮的脸上血色尽失。
当那支沉默肃杀、如同黑色潮水般的保镖队伍簇拥着我出现在食堂入口时,这片死寂被彻底打破,化为一种更深沉的恐惧。
是……是她凌薇身边那个穿着亮片吊带的跟班,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指着我的方向,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她……她不是那个……
凌薇猛地回过神,视线对上我的目光。那双不久前还盛满恶毒和得意的杏眼里,此刻只剩下难以置信的惊骇和一丝本能的、被冒犯的愤怒。她似乎想维持住最后的骄傲,但微微颤抖的身体和苍白的嘴唇出卖了她。
你……她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嘶哑,带着色厉内荏,你搞什么鬼带着群保镖吓唬谁呢!
我看着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步步走近。羊绒高定的柔软触感与这充满油腻污浊气息的环境格格不入。保镖无声地散开,形成一个半圆,将凌薇和她的跟班围在中间,也隔绝了角落里那些惊恐窥探的视线。冰冷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了这片小小的区域。
照片。我的目光落在她手里那半张被捏得皱巴巴的残片上,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冻结灵魂的寒意。
凌薇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照片残片,仿佛那是她最后的依仗。她挺了挺胸脯,试图找回一丝气势,但声音里的颤抖暴露了她的心虚:什……什么照片这是我的!你这穷酸……她习惯性的辱骂刚要出口,目光扫过我身后那些如同铁塔般沉默的保镖,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脸色更加难看。
拿来。我重复了一遍,语气没有任何加重,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你休想!凌薇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声叫起来,带着一种困兽般的疯狂,你算什么东西!敢命令我我爸是凌正豪!他是校董!你们这些看门的狗,敢动我一下试试!
她挥舞着手臂,试图推开挡在她面前的保镖。但那高大保镖的身躯如同铜墙铁壁,纹丝不动。她的推搡如同蚍蜉撼树。
校董我轻轻重复了一遍,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牵起一个冰冷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深不见底的嘲讽和……怜悯
这笑容似乎彻底激怒了凌薇。她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小兽,猛地爆发出一股歇斯底里的力量,不管不顾地低头,狠狠一口咬在挡路保镖的手臂上!
保镖闷哼一声,肌肉绷紧,却依旧如同磐石般矗立,甚至没有移动分毫。
就在这混乱的瞬间!
一直如同影子般护卫在我身侧的保镖队长,动了!
他的动作快如闪电,没有丝毫花哨。一只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大手,如同铁钳般精准地扣住了凌薇纤细的后颈!
呃啊!凌薇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身体瞬间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强行扭转、压下!
她的挣扎如同螳臂当车。保镖队长面无表情,手臂肌肉贲张,动作冷酷而高效。另一只手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掰开凌薇死死攥着照片的手指!
嗤啦一声轻响,那半张残破的照片被轻易夺下。
与此同时,凌薇整个人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狠狠掼向地面!
砰!
她的膝盖重重地砸在冰冷油腻的地砖上,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巨大的冲击力让她上半身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双手下意识地撑向地面,才避免了脸着地的惨状。然而,她的脸,距离前方不到半米的地方——
正是食堂后厨通道口,那个半人高、散发着浓烈酸腐馊臭气味的巨大绿色塑料泔水桶!
桶盖半开着,里面是混杂着剩饭剩菜、油污、汤水、腐烂菜叶的粘稠混合物,颜色浑浊不堪,表面漂浮着令人作呕的油花和泡沫。那股浓烈到足以令人昏厥的恶臭,在近距离下如同实质的拳头,狠狠砸向她的口鼻!
呕——!生理性的剧烈恶心瞬间涌上喉咙,凌薇的脸瞬间由煞白转为铁青,胃里翻江倒海,眼泪鼻涕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她拼命扭动身体,想要逃离这地狱般的气味源,但后颈那只铁钳般的大手死死按着她,让她动弹不得,只能被迫直面那桶污秽,每一次呼吸都吸入大量令人窒息的恶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