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
她感觉到攥着自己的那只手,覆盖在戒指上的力度,突然极其极其缓慢地……松开了。
像骤然泄去了支撑它千年的力量。
滚烫的掌心抬起了一点距离。
他的手指僵硬地、一根一根地从她紧握的拳头上松开,动作极其缓慢而艰难,带着一种耗尽全部力气后的虚脱。
最后,只剩下他的食指指尖,以一种几近失力的状态,极其轻、极其慢地,点在了她被戒指硌得深陷的掌根内侧皮肤上。
冰冷的戒指完全暴露在她汗湿的掌心。
刚才那几乎被捏碎的禁锢感消失了,只剩下那点指尖无力的触碰,如同垂死者最后的确认。
林其乐的喘息在混乱的泪水中凝滞了一瞬。
接着——
他点在她掌根的手指,开始极其艰难地移动。
指腹带着薄茧和一点细微伤口的粗糙感,力道近乎虚幻,如同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极其轻微地……推着……那枚戒指。
沿着林其乐手心被刚才紧握攥出的那道微微凹陷的痕迹,极其缓慢地……向她的无名指指根……推去。
金属戒圈冰凉滑腻的触感,和他指尖那最后一点滚烫到虚幻的温度,混合着掌心的泪水,沿着那唯一的路径,如同蜗牛爬行般缓慢挪动。
他混乱而低不可闻的呜咽气流拂过她颤抖的额发,身体沉重地靠在她身上,所有的力量都灌注在那根做着最后徒劳推进的指尖上,如同濒临灭顶。
戒指只移动了毫厘,便停住了。
他指尖的力量,终究不足以将它推入它最终的归宿,停在那道浅浅的指根压痕前。
林其乐猛地抽噎了一下,滚烫的窒息感攫住了喉咙。
她没有看戒指,没有看掌根那点细微颤抖的指尖。
她猛地抬起头,沾满泪水的眼睛像要烧穿头顶那张布满汗水和隐忍痛苦的脸。
目光穿过模糊的泪水,撞进他那双深不见底、此刻写满了孤注一掷的狂乱和脆弱的眼眸深处。
那是孤岛之上最后等待决堤的信号光。
就在此时。
嗡——
极其轻微地一声共振音。
工作台上,那座被纸船划过、樱桃被取出的微缩模型的中央核心——
操场看台最高处的位置,蒋峤西当初嵌入纸船的微小凹槽里,一道柔和的光芒骤然亮起!
那光线精准地捕捉到了悬挂在凹槽边缘那艘被摔碎了一个角的玻璃星空糖纸船!
碎裂的星空与微缩操场亮起的模拟路灯光影瞬间融合——
无数细碎如星屑的、七彩的、带着棱镜散开的光点,如同被精准编程的粒子束,自那破碎的纸船中、自整个模型的操场区域,刹那间爆发出来!
光影无声地升腾、旋转,在整个清冷空旷的实验室空间里弥漫开来。
没有实质的花瓣,只有光芒投射在空气里形成的亿万点流动的、璀璨细碎的光斑!
它们旋转、飘落、追逐,如同那年春日骤然而至又匆匆流走的……一场盛大又虚幻的……樱花雨!
碎玻璃般的七彩光芒轻柔却又霸道地洒落在两人僵硬相拥的肩头、发梢、和脸上流淌的泪水之中,点亮了每一滴滚烫的咸涩,映照出彼此脸上所有来不及隐藏的狼狈和震惊。
在漫天的光点碎雨里,在虚幻与现实交融的樱花雨中。
林其乐看着眼前这张在光芒映照下写满了痛楚、等待和孤注一掷的脸,看着他眼底那片几近崩溃的火光。
隔着亿万点飘落的星光,八年的距离像是被瞬间压缩又无限拉长。
她感觉到掌心里那冰冷的、他拼尽全力才推过来一丁点却再也无力的戒指,如同此刻落在他眼底的光芒一般滚烫。
喉咙口那块梗了八年的巨石,在星光与泪光的交汇点,无声地、轰然碎裂。
好。
一个字。
被巨大的哽咽揉皱、撕裂,却异常清晰地,从她颤抖的、沾满泪水的唇间吐了出来。
在这个被光芒重构的、只属于他们的虚拟夏天里,她的声音如同穿越漫漫长途、终于抵达的尘埃落定:
房子……要盖大一点。
泪水还在失控地涌出,声音却固执地清晰起来,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