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路客

第一章（第1页）

我百无聊赖地蹲在便利店的收银台后面，手指烦躁地敲打着键盘，发出一连串急促的咔哒声。这已经是今天第三次把扫码枪重重摔在收银台上，塑料外壳撞击金属台面的清脆声响，在安静的便利店里格外刺耳，吓得隔壁货架挑拣商品的王大爷一个趔趄，差点把手里那台崭新的老年机甩出去。

小伙子，你这收银员当得可真够暴躁的啊。王大爷扶着老花镜，颤颤巍巍地把两袋跳跳糖递给我。

我扯了扯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谁能想到三个月前我还在广告公司当设计师，现在却要给跳跳糖算会员折扣?甲方爸爸要是看到我这副德行，怕是要笑掉他那口大金牙。

叮咚——自动门开了。

老板，来包红双喜。一个油光发亮的脑门探进来，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把手机怼到我面前，再帮我充五十话费。

我盯着他手机屏幕上跳动的王者荣耀界面，手速快得差点把扫码枪戳进他屏幕里。这年头连充话费都要催命，真当我是超人呢?

您这充话费啊，得等五分钟。我一边扫码一边嘀咕，充游戏点券倒是秒到账。

你说什么呢?男人突然瞪圆了眼睛。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完蛋，又要被投诉了。刚想道歉，突然看见店长从仓库探出头，朝我比了个OK的手势。得，今天这班算是到头了。

便利店玻璃门外的霓虹灯还在闪，我抱着纸箱站在路灯下。箱子里装着我的全部家当：一个保温杯、两包未拆封的薯片，还有被我用胶带粘了十七次的笔记本电脑。

小满啊，不是我说你。。。。。。店长搓着手，活像在给一个绝症患者做临终关怀，你这嘴啊，真得治。

我低头看着手机，刚才那个西装男把我的服务态度拍成了短视频发到网上。视频里我叼着棒棒糖，一边扫码一边吐槽：这位老板，您要不要顺便充个老板不涨工资就不会死的会员啊?

评论区已经炸了锅。

哈哈哈笑死，这收银员嘴太毒了！求翻拍！求翻拍！这哥们儿要是去怼人一定很带劲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短信：林小满先生，我是星耀MCN的经纪人。您今天的视频在平台爆红，播放量突破五百万。我们想和您签约，打造毒舌达人人设，预计首月收入五万起。。。。。。

我盯着毒舌达人四个字，差点把手机扔进垃圾桶。这跟我本人性格差了十万八千里好吗?我在广告公司当设计师的时候，连拒绝甲方改稿子都得先说十八个其实您这个创意特别棒。

更奇怪的是，短信末尾还加了一句话：我们掌握您三年前的某些特别经历。

这句话让我后背发凉。三年前的某个深夜，暴雨倾盆，我亲眼目睹了某知名品牌在招标过程中的黑幕。那天我作为广告公司的设计师，无意中听到甲方总监和评委的通话。但当我想要举报时，却被人威胁说不想毕业就找工作了吧。

现在想来，那件事就像一块永远结痂的伤口，每次想起都会渗出血来。

第二天早上八点，我准时出现在星耀MCN的写字楼前。玻璃幕墙在阳光下闪得人睁不开眼，门口停着好几辆百万级的豪车。我低头看了看自己洗得发白的牛仔裤，突然觉得有点格格不入。

林先生?前台姑娘打量着我，活像在看一只误入狼群的绵羊，请到18楼签约。

电梯里的镜子映出我苍白的脸。说实话，我到现在都没想明白为什么会答应签约。也许是被失业逼急了，也许是被那条短信里的五万起晃花了眼。但更多的，可能还是想看看，那个在便利店口无遮拦的自己，到底能走多远。

欢迎欢迎！推开1801的门，一个涂着荧光粉指甲油的女人迎上来，活像只兴奋的变色龙，我是你的经纪人小唐，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办公室比我想象中还要浮夸。整面墙都是签约艺人的照片，全是些浓妆艳抹的年轻人。最显眼的位置挂着一个穿皮草的女人，配文写着全网最毒舌女主播。

来来来，先给你介绍下团队。小唐拉着我往里走，活像在推销一件商品，这是你的造型师阿Ken，这是你的台词老师李姐，这是。。。。。。

我晕头转向地跟着她转圈，直到被按在一张真皮沙发上。小唐推过来一份合同：这是我们给你量身打造的方案，打造毒舌小甜甜人设，走反差萌路线。

我盯着合同上密密麻麻的小字，突然想起三个月前被甲方炒鱿鱼的场景。那天我实在受不了他们要把熊猫改成立体金蟾的要求，直接把设计图摔在桌上：您要不直接让我给清明上河图画个二维码?

现在想来，那大概是这辈子最痛快的一次。

好，我签。我抓起笔，在合同上龙飞凤舞地写下名字。

小唐眼睛亮了：太好了！明天就开始拍摄第一条视频。我们给你安排了人设培训，台词老师，还有。。。。。。

不用了。我打断她，就按我自己的方式来。

第二天的拍摄现场，化妆师往我脸上扑粉的时候手都在抖：林先生，您确定不要修图吗?我们有特效团队。。。。。。

原生态。我盯着镜子里的黑眼圈，活像两只熊猫，越真实越好。

第一条视频的场景是怼奇葩顾客。公司找来几个群演，演那种在超市抢最后一包打折鸡蛋的大妈。

让开让开！我先看到的！戴着碎花头巾的女群演扯着嗓子喊，活像在唱二人转。

我站在镜头前，突然觉得这一切荒唐极了。我根本不是这种人，我连在食堂打饭都会让别人先打。

Cut！导演突然喊停，林先生，您能不能凶一点?像视频里那样。。。。。。

我深吸一口气，想起昨天在地铁站看到的场景：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把烟头扔在地上，还踩了两脚；想起便利店门口那些随地吐痰的外卖小哥；想起那个把我炒了的甲方总监，他最后说：现在的年轻人，就是太娇气。

不好意思啊各位。我对着镜头笑了笑，活像在参加相亲节目，我不适合当毒舌达人。

说完我就摘了麦克风，拎着包往外走。身后传来经纪人尖叫的声音：你知道我们为你砸了多少钱吗！

那天晚上我坐在天桥上吃烤冷面，刷到自己最后一条视频。虽然只录了半条就走了，但导演还是把素材剪出来了。我在视频里说：其实吧，大家都挺不容易的。那个抢鸡蛋的大妈，说不定家里有生病的孙子；那个乱扔烟头的老板，可能刚被老婆甩了。。。。。。

评论区出奇的平静。

兄弟你变了，变得温柔了。这才是真实的人性啊突然觉得你比毒舌的时候更可爱

我咬了一口烤冷面，辣得眼泪都出来了。这时手机又震动起来，是个陌生号码。

小满啊，我是之前那个店长。电话那头传来窸窸窣窣的背景音，有个剧组来咱们便利店拍戏，想找你当群演，演个。。。。。。毒舌的收银员。

我笑出声来：多少钱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