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地牢里死寂。
只有我破裂失控的呼吸声和暗器尖端毒液滴落的轻响。
首领终于转过了半边脸。
牢里唯一那盏惨绿的风灯,正好映在他的侧颊上。
一道丑陋扭曲的伤疤,像盘踞的蜈蚣,从右额角蜿蜒爬过颧骨,一直没入下巴的阴影里。
十年前大雪纷飞的巷口,一把淬毒弯刀劈向背对我的他,我没有任何犹豫扑了上去……左脸剧痛传来时,我看见了血从自己脸颊淌上他惊慌回头时的眼睛……那个伤疤的形状,位置,和我脸上这道分毫不差!
时间瞬间倒流回那个漫天飞雪的深巷。
14、
心脏被一只冰冷的巨手攫住,捏紧得无法跳动。
血牡丹的暗器当啷一声砸在冰冷石地上。
我死死盯着他脸上那道几乎平行的、染满月色的狰狞疤痕——左边一条,右边一条,本该横贯脸颊的同一道刀伤痕迹!
那是我的脸曾经为他挡下致命一刀的证明!
血,仿佛又在眼前飞溅开来。
……是你
我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砾摩擦,那道疤……是我替你……
他猛地转过头,刀削般的下颌绷得死紧,嘴唇抿成没有一丝血色的直线,避开了我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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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细微的动作,彻底碾碎了我十年筑起的所有幻想废墟!
15、
肺叶里的空气被尽数挤空,每一根骨头都成了冰棱,撑着我摇摇欲坠的躯壳。
我猛地转身撞开背后的包围圈,麻木地朝着外面无尽黑暗奔去。
地牢通道的湿冷石壁擦过我的肩膀,发出闷响。
身后死寂一片,没有脚步声追来。
只有我的脚步踩碎了枯骨发出的脆响,回荡在无边的黑暗里,像谁破碎的心脏。
16、
不知跑出多远,直到肺火烧般灼痛,身体撞进一片杂乱的灌木丛才猛然停住。
我像被抽去骨架般瘫软在地,颤抖的手胡乱在怀里摸索。
指甲缝里还残留着黑市地牢墙壁的霉斑,最终,手指触到一小片黏腻冰冷的东西——那根从他撕裂的袍角边缘、顺着我抓裂的指甲勾下来的一小片烧焦皮屑。
刚才在地牢撕扯时留的最后一点证据。
17、
幽暗巷弄深处,油腻小酒馆的破帘子后,老金沟那张布满坑洼的醉脸皱成一团。
他眯着眼,凑近油灯仔细辨认着我小心翼翼放在油腻桌面上的焦黑皮屑。
这味儿……
他浑浊的眼珠陡然睁大,醉意吓退大半,惊疑地盯着我。
焦血味还混着‘梦碎散’丫头!这可是血牡丹用来灭口的独门毒!你哪来的这玩意儿
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恐惧的颤音,听说啊,十年前他们新首领上位,就是靠这毒……清光了一群不肯‘醒’的旧人!
18、
三天煎熬的等待,每一刻都是凌迟。
第四天清晨,一只瘦骨嶙峋的黑猫将卷起的油纸丢在我常等活的码头角落。
展开,是张潦草地图,终点指向城西废弃的渡云寺宝塔。
下面一行扭曲小字:验货,带赎金。
赎金二字下面,被人用指甲深深划出一道刻痕,带着无言的冷厉。
心沉到谷底。
我把脸深深埋进掌心冰冷的空气里,强迫自己镇定再镇定。
然后,拿出所有积蓄买通了一个哑巴脚夫……剩下的命运,只能赌一把。
19、
推开宝塔最顶层结满蛛网的木门,腐朽气味扑鼻。
一个人背对我伫立在窗边破洞透下的凄冷月光里,高大,沉默,身上还裹着那件被我撕裂过的黑金纹样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