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只有空调机单调的运转声,和他略显粗重的呼吸。
我拿着棉球的手有点抖,消毒水的味儿混合着陈师傅身上那股淡淡的油污味儿,钻进鼻腔。
十年前……两个兄弟……那画面我都不敢细想。
“规程……”我喃喃道,脑子里却鬼使神差地闪过口袋里那张写着“阀门”的碎纸片。鑫达的阀门……质量过关吗?
“对,规程!”陈师傅的声音陡然提高了一点,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沉重。
“小林,你记着,咱们这厂子里,哪一条安全规程,哪一道操作步骤,都不是凭空写来好看的!”
他伸出左手,粗糙的食指用力戳着桌上摊开的《安全生产手册》封皮。
“那都是用血写的!是用命换来的!”他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锤子敲在我心上。
“图纸要保管好,阀门要严把关,巡检要每一步踩实了!这都是保命的符!你觉得繁琐?你觉得多余?”
“等你真摊上事了,后悔都来不及!到那时候,就不是蹭破点皮这么简单了!”
他指着自己手臂上那片狰狞的伤疤,声音沉得像从地底下传出来。
“看见没?这就是代价!血淋淋的代价!你把它当纸老虎,它就能一口把你吞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他这番话说得又快又急,带着一种压抑了太久的痛楚和愤怒。
办公室里刚恢复的一点轻松荡然无存。
那疤痕在他胳膊上,像一块烙印,烫得我眼睛发疼。
我低下头,不敢再看那片疤,手上的动作加快了些,用新的纱布仔细地重新包扎好。
手指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皮肤下坚硬的骨骼,和那片粗糙不平的伤疤边缘。
“知道了,陈师傅。”我的声音有点哑,“我……我一定记住。”
心里却像塞了一团乱麻。安全规程是血写的……那采购流程呢?
那些白纸黑字的合同、审批呢?它们背后,会不会也藏着能要人命的东西?
鑫达机械……那个名字像针一样,又扎了我一下。
包好纱布,陈师傅放下袖子,遮住了那片惊心动魄的过去。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力道不大,却让我身体微微一震。
“好好干,丫头。”他的语气缓和下来,带着点长辈的叮嘱。
“厂子大,水也深。守住本分,该较真的时候就得较真,但也得……学会保护自己。”
他最后几个字说得很慢,意有所指地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有种我看不懂的复杂。
说完,他拎起那个装着脏纱布的袋子。“谢了,小林。我去交个维修单。”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
我站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桌角。
口袋里那几张碎纸片的存在感前所未有的强烈。
陈师傅手臂上那片扭曲的疤痕,和他那句“血写的规矩”,像放电影一样在我脑子里反复回放。
张姐的警告犹在耳边:“不该碰的……千万别碰。”
可陈师傅的血疤就在眼前。
那被撕碎的采购单……
这“本分”,到底该怎么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