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声音洪亮,穿透力十足,显然是说给所有人听的。
陈晟的房门紧闭,里面毫无声息。
李姐也不在意,又转向林晚紧闭的房门,声音拔得更高:小林小林在吗姐跟你说啊,昨天介绍那个小伙子,人家可上心了!照片你看了没条件多好啊!本地人!有房!你听姐的,跟人家聊聊,处处看!女孩子家,总得找个依靠不是一个人多孤单啊!
林晚的房间里死寂一片,连键盘声都没有。
李姐碰了两个软钉子,脸上那层热情的笑容有点挂不住,讪讪地转向我。我刚洗完脸出来,被她堵个正着。
小妹妹!哎呀,看你脸色不太好,昨晚吓着了吧
她凑过来,带着一股廉价香水的浓烈气味,亲热地想拉我的手,被我下意识地躲开了。
她也不尴尬,搓着手,压低声音,眼神却瞟着林晚和陈晟的房门,带着一种隐秘的兴奋和自以为是的洞察,我跟你说啊,这住一块儿呢,难免有点小摩擦。小林那孩子,性子是孤拐了点,但心不坏。陈晟呢,人是糙了点,可也是正经工作不是炒股那也是本事!你们年轻人啊,多包容,多接触接触!处着处着,说不定就……
李姐,
我打断她,声音干涩但清晰,我有点不舒服,先回房了。
她剩下那套一家人、缘分妙不可言的论调硬生生卡在喉咙里,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像一张劣质的面具。
哎……那,那你好好休息……
她在我身后悻悻地说。
我快步逃回自己的样板间,反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心脏还在怦怦直跳。
李姐那种粘稠的、带着强烈目的性的热心,比陈晟的阴鸷和林晚女友的远程控制更让我感到一种生理性的不适。
她像一个执着于拼凑破碎玩偶的孩童,却看不见玩偶本身早已伤痕累累,只想逃离她的摆布。
傍晚,天阴沉得厉害,闷雷在厚重的云层里滚动。
我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出门买点吃的。刚拉开自己薄薄的门板,就看到林晚也正从她房间出来。
她换了一身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一件干净的黑色T恤,背上背着一个瘪瘪的旧双肩包,手里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超市购物袋。
看到我,她脚步顿了一下,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很淡地点了下头。她的脸色似乎比昨天更白了些,眼下青黑依旧浓重,但眼神里却多了一丝……决绝
出去
我下意识地问。
嗯。
她应了一声,声音很轻,买点东西。
她没看我,径直走向大门。
就在她的手握住门把手的那一刻,她口袋里的手机突然疯狂地震动起来,尖锐的铃声划破了楼道里沉闷的空气。屏幕上跳动的名字,即使隔着几步远,我也能看到那个刺眼的备注——她。
林晚的身体瞬间绷紧了。她盯着那个疯狂跳动的名字,眼神里翻涌起剧烈的挣扎和厌恶。那震动和铃声执着地响着,一声比一声急促,像是催命的符咒。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钟,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就在那铃声即将因为无人接听而断掉的最后一瞬,我看到林晚的嘴唇紧紧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下颌线绷得死紧。
然后,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手指在屏幕上狠狠一划——
不是接听。
是挂断。
紧接着,她动作快得像一道闪电,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点了几下,屏幕的光映着她毫无血色的脸,眼神冰冷如铁。然后,她将手机屏幕朝下,毫不犹豫地塞进了背包最深处。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狠厉。
做完这一切,她像是脱力般,肩膀微微塌了一下,但随即又挺直了。
她拉开门,外面闷热的、带着土腥气的风灌了进来。她没有回头,一步跨了出去,反手带上了单元门。
砰。
一声并不算响的关门声,却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我心头漾开一圈复杂的涟漪。她挂断了那个控制狂的电话,甚至可能……直接关机或者拉黑了那个鼓鼓囊囊的购物袋……里面装的是什么
我站在原地,听着她急促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楼梯间里快速远去,越来越轻,最终消失在楼下。
空气里,只剩下劣质空调外机沉闷的、徒劳的嗡鸣,还有窗外那单调、固执、仿佛永无止境的滴水声。
嗒……嗒……嗒……
这声音,曾经像某个地方的计时器,精准地丈量着绝望和凝固的时间。但此刻,在这沉闷的雷声和方才那决绝的关门声之后,它似乎有了一丝微妙的不同。
它不再仅仅是绝望的回响,更像是一种背景音,一种等待着被打破的、沉闷的序曲。
隔壁,陈晟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
他没出来,但一股浓烈的廉价烟味混杂着隔夜的食物馊味,像条无形的毒蛇,顺着门缝阴冷地钻了出来,无声地宣告着他的存在和持续的阴鸷。
招财在里面发出一声有气无力的呜咽。
楼道上,房东李姐那高亢又空洞的讲电话声隐隐传来,内容无非又是她牵红线的丰功伟绩,那些一家人、好姻缘的词藻,此刻听来像裹着糖衣的毒药,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虚伪粘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