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路客

第一章（第4页）

就在这场混乱达到顶点的时候

叮铃铃——叮铃铃——！

客厅角落的固定电话，突兀地、极其清晰地响了起来！

所有人的动作和声音都下意识地停顿了，目光带着被强行打断的茫然和烦躁，齐刷刷地投向那台依旧在固执鸣叫的电话。

离电话最近的我爸，他没好气地一把抓起听筒，喂！找谁！那语气，活像要吃人。

电话那头似乎说了什么。

我爸脸上那种被怒火，像是被骤然泼了一盆冰水，瞬间褪色。他的表情在短短几秒钟内从暴怒到愕然，从愕然到茫然，再到一种巨大的、难以置信的荒谬感，最后定格为一种混杂着小心翼翼和极度不确定的古怪复杂。

……你……你说你是谁他的声音陡然降了八度，从刚才的咆哮变成了近乎气音的、干涩的询问，带着一种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试探。

苏晓……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电话……找你的。

他顿了顿，似乎在消化那个难以置信的信息，用一种自己都觉得荒谬绝伦的腔调，艰难地补充道：

他说……他是清大大学招生办的。

轰——！

这轻飘飘的几个字，苏晚脸上所有的疯狂瞬间被一种空白的惊愕所取代。她的眼睛瞪得比刚才还要大，嘴巴无意识地张开，像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直勾勾地看着我。

我妈更是倒吸了一口冷气，捂住了嘴，眼睛瞪得滚圆，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清大……大学

招生办

找……苏晓！

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对这个从小不出彩的小女儿来说，简直天方夜谭。

我走到我爸面前，接过了电话。您好，我是苏晓。

5

听筒里传来一个沉稳而清晰的男声：苏晓同学，你好。我是清大大学招生办公室的李老师。

李老师，您好。

首先，要恭喜你，苏晓同学！李老师的语气带着由衷的喜悦，你在刚刚结束的全国高中生数学奥林匹克竞赛中取得了非常优异的成绩！满分金牌！他的声音透着兴奋。

谢谢李老师，也谢谢教授们的认可。我的语气谦逊而平静，带着恰到好处的学生气。

是这样的，苏晓同学，李老师的声音转为更为郑重的基调，我们招生组经过综合评估，认为你在数学方面展现出了极高的天赋和潜力。因此，我们决定，提前向你发出清大大学的预录取邀请！专业方向，你可以优先考虑我们的数理基础科学班，当然，具体专业选择我们后续可以详细沟通。

预录取邀请！

这分量，足以让任何一个高中生家庭陷入狂喜的癫狂。

然而此刻，在我身后，只有一片死寂。沉重的、令人窒息的死寂。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胶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甸甸的压力。我能感觉到我爸身体细微的颤抖，能听到我妈极力压抑的、细微的抽气声。苏晚……她像是彻底被冻住了，连呼吸都停止了。

非常感谢清大的认可和厚爱，李老师。我微微吸了一口气，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狂喜，只有一种沉静的、被肯定的郑重，这对我而言是莫大的荣誉和机遇。我会认真考虑专业方向，也非常期待后续能与您和招生组的老师们进行更深入的交流。

太好了！李老师显然很高兴我的态度，具体预录取的确认流程、协议签订、以及后续衔接事项，我们的老师会尽快整理好详细的书面材料，通过你们学校，或者直接邮寄到你家里。苏晓同学，再次恭喜你！期待未来能在清大园里见到你！

谢谢李老师，辛苦您了。再见。

我缓缓放下听筒，视线平静地扫过客厅。

我爸依旧僵立着，眼神复杂地聚焦在我脸上，那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震惊、茫然、一丝不易察觉的狂喜、更多的是一种世界观崩塌后的无所适从和……迟来的、沉甸甸的羞愧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只发出一个模糊的、干涩的气音。

我妈的眼泪终于汹涌地滚落下来，不是刚才为苏晚痛心的泪，而是一种混杂着巨大惊喜、茫然、以及对眼前这个从小没出息的小女儿感到无措的泪水。她下意识地向前挪了一小步，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而苏晚。

她瘫坐在那里，她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没有了恨，没有了怨，只剩下一种被彻底掏空、被碾入尘埃的、纯粹的绝望和……恐惧。

是的，恐惧。

清大的预录取，满分金牌，数理基础科学班，这些词汇构筑起来的世界，和她精心构筑的优越感，在这一刻，被无情地、彻底地、碾成了齑粉。

她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似乎想挤出一点冷笑，想发出一点嘲讽的声音，想维持她最后一点可怜的自尊。

我收回目光，不再看客厅里凝固的众生相，径直走向自己那间狭小的卧室。脚步依旧平稳，没有一丝迟疑。

推开房门，反手关上。

咔哒。

落锁的声音清脆而决绝。

门内，是独属于我的、通往未来的静谧战场。

门外，是那个被我彻底甩在身后的、充斥着谎言、偷窃与虚假泡沫的……过去。

6

清大的预录取。

意料之中，却也并非毫无波澜。

指尖停留在那道竞赛压轴题上，前世未能触及的巅峰，如今成了触手可及的选择。一丝冰冷的、锋锐的野心，在心底悄然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