癌症晚期,最多一个月。医生宣判时我没哭。
可监控里她笑着喊别人宝宝时,我的手抖得握不住药瓶。
我决定安静死去,却在整理遗物时翻出她的日记:
他的移植手术成功了,可林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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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城盛夏的夜,粘稠得化不开。空调低沉的嗡鸣是这间顶级黑客工作室唯一的背景音。林染修长的手指在机械键盘上翻飞,敲击声清脆密集,屏幕上滚动的代码流映亮他专注的侧脸。最后一个指令键入,回车。
对面那家恶意竞争公司核心数据库的防火墙,如同阳光下的薄冰,无声碎裂。他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属于胜利者的弧度。不是为了这单报酬丰厚的委托,而是为了客厅里,那个刚刚给他发来信息的人。
手机屏幕亮起,肖婉的头像旁跳出一行字:染,厨房砂锅里温着绿豆百合粥,解暑的。别熬太晚,等你。
心底某处瞬间被温软的潮水漫过。十年婚姻,肖婉的温柔早已成为他呼吸的空气。他关掉炫目的屏幕,起身。昂贵的电脑椅无声滑开,书房厚重的隔音门打开一条缝,家的气息扑面而来。
客厅只亮着一盏落地灯,暖黄的光晕温柔地笼罩着沙发一角。肖婉蜷在那里,睡颜安宁,膝头还摊着一本看到一半的散文集。薄毯滑落一半,露出她纤细的肩。林染放轻脚步走过去,俯身,小心翼翼地替她拉好毯子。指尖拂过她脸颊柔和的线条,心底一片澄澈的安稳。为了守护这片港湾里的每一缕灯光,他甘愿在虚拟世界的刀锋上行走。
他轻手轻脚走进厨房,掀开砂锅盖子。清甜的粥香弥漫开来。他盛了一小碗,坐在流理台边慢慢喝着。温热的粥滑入胃里,驱散了熬夜的疲惫,也熨帖着灵魂深处那一点不足为外人道的孤独。窗外是沉睡的城市,窗内是照亮他整个世界的灯火。肖婉均匀的呼吸声从客厅传来,是他听过最安心的乐章。
这份安宁,在一个异常燠热的午后,被彻底击碎。
消毒水的气味浓烈得刺鼻。海城中心医院肿瘤科诊室,冷气开得很足,林染却觉得后背的衬衫被冷汗浸透,紧紧贴在皮肤上,冰冷粘腻。窗外的蝉鸣隔着玻璃传来,聒噪得让人心烦意乱。
林染先生穿着白大褂的主任医师推了推眼镜,目光从一叠厚厚的影像报告和化验单上抬起,落在林染脸上。那眼神里带着职业性的沉重,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情况……不太乐观。
林染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指甲掐进掌心,带来一点尖锐的刺痛,试图抓住点什么真实感。您直说。
医生叹了口气,将一张PET-CT报告推到他面前。报告上那些彩色的、代表异常代谢的斑点,在灰白的器官影像上显得格外刺目,如同宣判书上盖下的死亡印章。胰腺癌。晚期。广泛转移。他一字一顿,清晰而残忍,非常抱歉,以目前的医学手段……我们能做的,非常有限。乐观估计,可能……还有一个月左右的时间。
一个月林染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又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盯着报告上那个狰狞的影像,世界的声音仿佛瞬间被抽离了,只剩下血液冲撞太阳穴的轰鸣,沉重而空洞。诊室里死一般的寂静,连窗外的蝉鸣都消失了。
医生后面说了什么,关于姑息治疗、止痛方案、营养支持……那些词汇像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模糊不清地钻进耳朵,却无法在脑中形成有意义的句子。林染只是机械地点着头,目光死死锁在报告单上自己的名字和那个可怕的结论上。
一个月。三十年的人生,最后浓缩成薄薄一张纸上的倒计时。他站起身,接过医生递来的处方单和住院预约卡,纸张的边缘硌着指尖。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出诊室,外面走廊明亮的光线刺得他眼睛生疼。候诊区坐满了人,每一张脸上都写着焦虑、痛苦或麻木。他穿过他们,像个游魂。
回到家,玄关处还放着肖婉出门前换下的软底拖鞋。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淡淡的茉莉香。林染背靠着冰冷的防盗门,慢慢滑坐在地板上。那份被他捏得发皱的报告单,此刻重逾千斤。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客厅墙上挂着的巨大婚纱照。照片里的肖婉笑得眉眼弯弯,依偎在他怀里,幸福得毫无阴霾。
告诉她用这最后一个月,让她眼睁睁看着他一天天衰弱、痛苦,最终走向无可挽回的终点让她那双总是盛满温柔笑意的眼睛,从此染上绝望和泪水不。他做不到。他宁愿她记住的,永远是那个强大、可靠、能为她遮风挡雨的林染。
黑暗,是最好的保护色。他要把所有的黑暗和绝望,连同这具迅速衰败的躯体,一起埋葬。至少,让她记忆里的他,还是完整的。
夜色浓稠如墨,将书房彻底吞没。只有电脑屏幕发出幽蓝的光,映着林染毫无血色的脸。止痛药的效力正在消退,腹腔深处那团无形的、日夜不休啃噬的火焰又开始灼烧,冷汗一层层渗出额角,浸湿了鬓发。他紧咬着牙关,试图将呻吟压在喉咙深处,手指却不受控制地痉挛着,几乎握不住鼠标。
时间在剧痛的间隙里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是煎熬。为了转移那几乎要撕裂灵魂的痛楚,也为了抓住一点掌控感,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落在键盘上。没有目标,没有任务,只是凭着本能和肌肉记忆,在浩瀚而冰冷的网络世界里漫无目的地游荡。
一串陌生的数字组合毫无预兆地跳入他的脑海。是一个手机号码。也许是某个无关紧要的客户,也许是某个废弃的测试号码。此刻,它像一个散发着诡异诱惑的坐标。鬼使神差地,他调出了自己编写的一个渗透工具包。指尖在键盘上艰难地移动,输入指令。
屏幕上的字符飞快滚动,侵入的过程比他预想的还要顺利。几层脆弱的民用防火墙如同纸糊,瞬间被洞穿。目标手机的实时画面,清晰地投射在他的屏幕上。
林染的呼吸猛地一窒。屏幕的光映着他骤然收缩的瞳孔。
画面里,是一个装修温馨的客厅。光线明亮柔和。一个女人背对着镜头,正弯腰在玄关的鞋柜旁换鞋。她身上那件鹅黄色的羊绒开衫,林染再熟悉不过——那是他上个月送给肖婉的生日礼物。她换好柔软的居家拖鞋,直起身,转过身来。
正是肖婉。她脸上带着一种林染许久未曾见过的、松弛而明媚的笑意,眼波流转间,是毫不掩饰的欢欣。她脚步轻快地走向客厅中央。
镜头一转,一个穿着浅灰色家居服、身材挺拔的年轻男人出现在画面里。他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面容俊朗,带着几分阳光的学生气。他笑着迎向肖婉,极其自然地伸出手臂。
肖婉没有丝毫犹豫,像归巢的倦鸟,轻盈地扑进了他的怀里。年轻男人收紧手臂,将她牢牢圈住,下巴亲昵地蹭了蹭她的发顶。肖婉仰起脸,笑容甜蜜,嘴唇开合着,似乎在说什么。林染死死盯着她的口型。
宝宝,今天好点没。
无声的画面,却如同惊雷在他耳边炸响!宝宝两个字,像两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视网膜上,烫穿了他的心脏!
呃……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从林染喉咙里挤出,他猛地弓起腰,仿佛被无形的重拳狠狠击中腹部。腹腔里那团癌变的火焰像是被浇上了滚油,轰然爆开!剧烈的绞痛瞬间席卷全身,眼前阵阵发黑。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抓书桌上的止痛药瓶,指尖却抖得如同风中落叶。药瓶被他碰倒,哐当一声滚落在地板上,白色的药片洒了一地,像碎裂的星辰。
林染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从椅子上滑落下来,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身体因为剧烈的疼痛和心脏被撕裂般的绝望而剧烈地抽搐着。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衫,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他死死咬住下唇,浓重的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却压不住喉咙深处涌上的、带着铁锈味的腥甜。
屏幕依旧亮着,无声地播放着那个家的温馨日常。肖婉和那个年轻男人依偎在沙发上看电视,她侧着头,靠在他肩上,嘴角噙着满足的笑意。男人剥了个橘子,极其自然地掰下一瓣,喂到她嘴边。肖婉张嘴吃了,眉眼弯弯,伸手轻轻掐了一下男人的脸颊,带着亲昵的娇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