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心电图:异常P波
滴——滴滴——滴——
急诊室的蜂鸣器像枚生锈的钉子,反复捶打陈禾的太阳穴。她半跪在手术台前,左手持脑压板拨开渗血的颞肌,右手的吸引器滋滋吸走视野里的猩红。监护仪屏幕上,代表心房电活动的P波正以诡异的频率震颤,锯齿边缘像被钝刀反复切割过。
陈医生,心率130,血压还在掉!麻醉师李默的声音透过口罩,带着金属般的颤抖。他面前的监护仪面板蓝光闪烁,收缩压数字正从90往下跌,每跳一下都像踩在薄冰上。
陈禾没抬头,目光锁定在患者右颞叶那团搏动的血肿上。刀尖刚划开硬脑膜,一股暗红色血液就喷溅在无菌单上,在绿色布料上洇出狰狞的花。双极电凝,功率调到30。她的声音冷静得像手术室的不锈钢器械,通知血库,Rh阴性血,备400cc。
家属刚签完字!实习护士张萌举着托盘冲过来,透明文件袋里的手术同意书边角沾着血渍,第7条已知术中可能突发急性心梗、脑血管意外,院方不承担责任的黑体字被指腹反复摩挲,纸页泛起毛边。
陈禾余光瞥见患者关系栏里潦草的父子二字,墨迹晕开在血渍里,像朵正在枯萎的花。她伸手去接同意书,指尖触到文件袋外层的潮湿——不是血,是冷汗。
患者叫赵建民,52岁,车祸送诊,张萌快速汇报,右颞叶硬膜外血肿,伴颅骨骨折。送诊家属叫赵凯,说是他儿子,情绪很激动,签字时手一直在抖。
手抖陈禾捏着同意书的手指顿了顿。她见过太多家属签字时的慌乱,但那份颤抖里,除了恐惧,似乎还藏着别的东西——像某种极力压抑的……兴奋
手术灯突然晃了一下,陈禾抬眼,看见观察窗外站着个穿西装的男人。他隔着玻璃死死盯着手术台,左手腕缠着厚厚的纱布,指缝间渗出的血珠滴在窗台上,凝成暗红的点。
陈医生!李默突然低吼,血压7035!心率145!
心电监护仪的蜂鸣变成连续的锐响,像警报器被撕裂。患者赵建民的身体猛地抽搐一下,喉间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右手臂挣脱约束带,狠狠抓住陈禾的手术衣领口。
呃……救……他的眼睛半睁着,瞳孔对光反射迟钝,左眼比右眼慢了整整半秒。陈禾下意识去掰他的手指,却在袖口滑落的瞬间,看见他小臂内侧排列整齐的针孔——圆形疤痕呈淡粉色,是长期注射胰岛素留下的痕迹。
血糖多少陈禾的声音陡然拔高。
术前测过,28。7mmolL!张萌翻出化验单,指尖在纸页上戳出褶皱,糖尿病酮症酸中毒都够了,怎么会有胰岛素针孔
28。7mmolL的血糖,搭配胰岛素注射痕迹。这就像在沙漠里发现一艘灌满海水的船,所有逻辑都在瞬间崩塌。陈禾的目光扫过患者手腕上的劳力士,表镜碎成蛛网,表冠缝隙里卡着半片带血色的指甲,甲床边缘染着深紫——那不是赵建民的指甲,他的指甲修剪得很短,指腹有厚厚的茧。
准备除颤仪!陈禾甩开杂念,刀尖精准地避开大脑中动脉,李默,肾上腺素1mg静推!
她的视线再次掠过观察窗,那个西装男已经不见踪影。手术台上,赵建民的手指还死死攥着她的衣襟,掌心汗湿得像刚从水里捞出来。陈禾低头,看见他衬衫领口露出的皮肤下,隐约有个褪色的纹身——不是常见的图案,倒像是某个字母的缩写。
陈医生,除颤准备完毕!
充电200焦耳!
电流击穿空气的声响里,陈禾盯着监护仪上那条即将拉成直线的波形,突然想起七年前那个雨夜。也是这样的蜂鸣,这样的血腥气,导师倒在手术台上时,心电监护仪显示的P波,和现在赵建民的异常波形,竟然……一模一样。
放电!
除颤仪的电极板按下的瞬间,赵建民的身体猛地弓起,又重重落下。陈禾松开他的手指,看见他掌心用指甲划出的血痕,歪歪扭扭拼成两个字母:
J
S
监护仪的蜂鸣终于恢复成规律的滴滴声,P波依旧异常,但总算维持着心跳的轨迹。陈禾摘下被血渍模糊的眼镜,用无菌纱布擦拭镜片,却在玻璃反光里,看见自己后颈那道细长的疤痕——七年前,导师办公室失火,她从碎玻璃堆里爬出来时,脖颈被划开的伤口,形状就像个被拉长的S。
陈医生,张萌递过温热的生理盐水,高院长刚才打电话,问需不需要他来接手
陈禾重新戴上眼镜,镜片后的目光落在手术同意书第7条上。黑体字在无影灯下泛着冷光,那句院方不承担责任像根刺,扎进她眼底。
不需要。她拿起手术刀,刀尖在血肿边缘停顿半秒,告诉高院长,
第7条写得很清楚,
术中任何意外,主刀医生有权调整方案。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照亮观察窗上那几滴未干的血珠。陈禾盯着那半片卡在表冠里的指甲,突然对张萌说:把患者的劳力士送去检验科,重点化验表冠缝隙里的组织液。
还有,她顿了顿,声音压得很低,查一下赵建民的胰岛素用药记录,再比对全市近半年Rh阴性血的使用名单。
张萌愣住了:陈医生,您怀疑……
我只信证据。陈禾打断她,刀尖精准切入血肿包膜,但在证据出来前,
她抬眼,看向空荡荡的观察窗,语气冷得像手术台上的金属器械:
任何人不得靠近这个患者,包括……高院长。
第二章:毒理学报告:未知毒素
凌晨三点的检验科像座孤岛,老式离心机的嗡鸣在走廊里回荡。陈禾推开玻璃门时,老吴正对着显微镜咒骂,烟灰缸里的烟头堆成了金字塔。
陈丫头,你这标本是从化粪池捞的他推过毒理报告单,纸页边缘沾着褐色污渍,除了酒精和氯硝西泮(安眠药),还有种鬼东西。
报告的特殊成分栏里写着一行潦草的批注:疑似眼镜蛇科神经毒素衍生物,但分子结构经修饰,半衰期延长至12-16小时,特异性破坏凝血因子ⅩⅢ。陈禾的手指在破坏凝血因子上停顿——这解释了赵建民术中异常出血的原因,也解释了为什么术前凝血功能检查显示正常——毒素在伤后数小时才开始起效。
能确定来源吗她问。
老吴把烟头摁灭在标本照片上,那是从赵建民胃内容物里提取的残渣:分子结构像人工合成的,市面上查不到。但这玩意儿有个致命弱点——遇葡萄糖会加速分解。
葡萄糖陈禾猛地想起赵建民高达28。7的血糖值。有人先给他注射了高纯度葡萄糖,再让他摄入这种毒素,既掩盖了注射痕迹,又加速了毒素起效。这不是意外,是精心设计的谋杀。
滴——她的手机在不锈钢台面上震动,屏幕显示高明。
老吴挑眉:高院长这觉睡得够金贵,凌晨三点查岗
陈禾深吸一口气接起电话,听筒里的声音带着被吵醒的不悦:307床的患者,情况怎么样
颅内血肿清除完毕,但凝血功能持续异常,陈禾盯着报告单上的ⅩⅢ因子活性15%,我怀疑是中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