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的茶壶终于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滚烫的茶水溅湿了我的裙角和鞋面。
月娘!云袖惊呼着冲过来,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我,脸色惨白如纸,眼神里充满了和我一样的巨大惊恐,你……你没事吧
铺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看向失魂落魄的我。
沈青川也快步走了过来,挡在我身前,隔绝了那些探究的目光,沉声道:没事没事,手滑了。云袖,快扶月娘进去歇歇。
他弯腰,不动声色地捡起茶壶碎片,对着客人们歉然笑道:对不住各位,受了点惊吓,大家多包涵,今天的茶点算我的。
客人们见主家如此,也不好再说什么,纷纷收回目光,只是低声的议论还在继续。
我被云袖几乎是架着,踉跄地回到了后面的小院。
一关上房门,我再也支撑不住,腿一软,跌坐在冰冷的地上。
他知道了……他知道了……我喃喃自语,浑身控制不住地发抖,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
晏沉舟知道了!
他掘了坟!发现了空棺!
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凶兽,他发疯了!
悬赏!找人!买下半座城的银子!
他要做什么把我抓回去惩罚我的欺骗还是……抢走平安
不!绝对不行!
平安是我的命!是我从地狱里爬出来,唯一抓住的光!
月娘!月娘你冷静点!云袖跪在我面前,用力抓住我冰凉颤抖的手,她的声音也在抖,却努力维持镇定,他……他只是在京城发疯!这里是江南!离京城几千里!他找不到我们的!我们在这里三年了,没人知道我们的底细!沈大哥也帮我们遮掩得很好!别怕!别怕!
可是……悬赏……我牙齿都在打颤,重赏之下……万一……
没有万一!沈青川推门进来,脸色凝重,语气却异常沉稳坚定。他蹲下身,目光沉静地看着我:月娘,听我说。他找不到这里。就算他手眼通天,江南这么大,水网密布,村镇无数,他无异于大海捞针。我们在这里扎根三年,街坊邻居都只知你是带着孩子守寡的江娘子,谁会想到京城靖王府
他顿了顿,眼神锐利:就算……真有那万一,还有我。我在江南经营多年,总有些人脉。藏起你们母子,不难。
他的话,像定海神针,稍稍稳住了我濒临崩溃的心神。
沈大哥……我看着沈青川温润却坚定的眼神,又看看身边泪流满面却强撑着安慰我的云袖,再看看被刚才动静吓到、怯生生躲在门口、大眼睛里蓄满泪水看着我的平安……
不。
我不能垮。
为了平安,为了云袖,为了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安宁,我必须撑住!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压下那灭顶的恐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让自己清醒。
我没事。我扶着云袖的手,慢慢站起来,尽管双腿还在发软,但眼神已经重新凝聚起力量,云袖,收拾一下铺子,照常做生意。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慌。
沈大哥,我看向沈青川,带着恳求,麻烦你……帮我留意着,若有什么风声……
放心。沈青川郑重点头,交给我。
接下来的日子,表面上风平浪静。
茶铺照常开门,我依旧温声细语地招呼客人,做糕点,煮茶。
云袖也努力装作若无其事。
只有夜深人静,哄睡了平安后,我和云袖对坐灯下,才能从彼此眼中看到那无法掩饰的惊惶和忧虑。
沈青川来得更勤了,他带来了外面的消息。
靖王掘坟寻妃的奇闻像长了翅膀,传得沸沸扬扬,版本众多。有说王妃被奸人掳走的,有说王妃不堪受辱假死私奔的,更有甚者,编排出了神鬼精怪的故事。但无一例外,都指向靖王为此事震怒疯狂,悬赏的金额高得离谱,派出寻找的人手遍布各地。
不过,暂时还没听说有具体线索指向江南。沈青川低声道,京城那边乱得很,靖王此举,引得御史台弹劾的奏章雪片似的,说他行为乖张,有辱皇室体统。他自顾不暇,搜寻的力度似乎有所收敛。
这消息让我紧绷的神经稍微松了一点点。
但悬在头顶的利剑,并未消失。
年关,在一种压抑的平静中过去。
冬去春来,河岸的柳枝悄悄抽出了嫩芽。
我以为最坏的阴影正在慢慢散去。
直到一个春雨绵绵的午后。
茶铺里没什么客人,我正抱着平安,坐在临窗的位置,教他认画册上的小动物。平安咯咯笑着,用小手指着画上的小兔子:兔兔!白白的!
云袖在后面小厨房收拾。
沈青川上午来过,送了些时令的鲜笋,又匆匆去邻镇看药材了。
一切安宁如常。
哒、哒、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