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仿佛只是在处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陈默心中一凛,立刻应道:是,周总!我马上去办。
他转身快步离开,心中却在飞速盘算:周总这步棋,看似损失眼前利益,实则是在规避潜在的社会舆论风险,同时为集团博得一个极好的名声……不愧是周家培养的继承人,走一步看十步。
办公室门轻轻合上,室内恢复寂静。周砚白向后靠进宽大的真皮座椅,指尖无意识地轻敲着光滑的桌面。阳光透过落地窗,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冷硬的线条。仁慈或许有一点。但更多的是精密的算计。周家这艘巨轮,需要平稳航行,任何可能引发风暴的暗礁,都必须提前拔除。哪怕是微小的、看似无关紧要的涟漪。
***
夜幕降临,周家老宅。
厚重的红木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餐厅里,巨大的长条餐桌铺着雪白烫金的桌布,银质餐具在暖黄的水晶吊灯下闪烁着冷冽的光泽。菜肴精致,但气氛却如同窗外沉沉的夜色,凝重得化不开。
周父坐在主位,面容威严,鬓角已染霜白,眼神锐利如鹰隼。周砚白坐在他下首,身姿挺拔,安静地用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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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那个项目,你动了周父放下银箸,声音不高,却带着沉沉的压力,在空旷的餐厅里回荡。
周砚白用餐巾优雅地拭了拭嘴角,动作一丝不苟:是。避开了一所小学,追加了补偿和捐赠。
嗯。周父鼻腔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听不出是赞许还是不满。他端起手边的青瓷盖碗,撇了撇浮沫,慢悠悠地啜了一口,昨天赵家小子带去的那个……东西,处理得还算干净。
他用了东西这个词,轻描淡写地抹去了林薇薇的存在。
周砚白神色不变:一点小插曲而已,父亲不必挂心。
插曲周父抬眼,目光如实质般落在周砚白脸上,带着审视和深意,砚白,你要记住,身在我们这样的位置,一举一动,都关乎家族兴衰。慈悲心,是这个世界上顶级的奢侈品。稍有不慎,它就会变成勒死自己的绳索。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极其深沉,仿佛要看进周砚白的灵魂深处:你做得很好,懂得权衡利弊,知道什么该舍,什么该得。但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
周父放下茶碗,身体微微前倾,一股无形的威压弥漫开来。沈家的老爷子,下周回国。他盯着周砚白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沈知微那丫头,也会一起回来。
这个名字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周砚白完美无缺的面具下,激起了微不可察的涟漪。他握着银叉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瞬。
沈家和我们周家,是几代人的交情了。沈知微,无论是家世、能力、品貌,都无可挑剔。周父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她是最合适的人选。联姻,是巩固两家的纽带,也是对你……他加重了语气,目光如炬,……未来执掌周氏,能否真正服众的最后一道考题。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周砚白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眸中所有翻涌的情绪。餐厅里只剩下古董座钟指针行走时发出的、冰冷而规律的哒、哒声,敲打着紧绷的空气。几秒钟后,他抬起头,脸上已恢复了一贯的平静无波,甚至唇角还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公式化的弧度。
我明白,父亲。他的声音平稳,听不出任何波澜,沈家那边,我会处理好。
周父审视了他片刻,终于点了点头,威严的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几不可察的满意。他拿起手边一个巴掌大小、用明黄锦缎包裹的紫檀木盒,推到周砚白面前。
拿着。周父的声音低沉而郑重。
周砚白双手接过木盒。入手沉甸甸的,带着紫檀木特有的温润凉意和岁月沉淀的厚重感。他解开锦缎,打开盒盖。一块羊脂白玉雕琢而成的印章静静地躺在深色的绒布上。玉质温润细腻,纯净无瑕,在灯光下流淌着内敛的宝光。印钮是一只盘踞的螭龙,形态古拙而威严,龙目炯炯,仿佛蕴含着无穷的力量。印底阴刻着两个古朴雄浑的篆字:持重。
这是周家历代掌舵人的印信——持重印。象征着无上的权力,也象征着如山岳般沉重的责任。
周父苍劲有力的手,重重地按在周砚白握着印盒的手背上。那手掌的温度很高,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仿佛要将这份千钧重担,连同周家百年的气运,一同烙印进周砚白的血脉里。
持重。周父的声音低沉如钟鸣,每一个字都敲在周砚白的心上,持身以正,持业以重。这方印,从你曾祖传到我手里,今天,交给你。周家未来几十年的气数,就在你肩上了。别让列祖列宗失望,也别让你自己……后悔。
玉印的冰凉透过皮肤直抵骨髓深处,而父亲手掌的灼热又带来一种近乎滚烫的烙印感。冰与火在掌心交汇,权力与责任在这一刻具象化,沉甸甸地压在他的手上,更压在他的心头。他稳稳地托着印盒,指骨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迎向父亲审视的目光,眼神深邃如古井,清晰地回应:是,父亲。
***
一周后,帝都慈善之夜。
规格远超游艇晚宴。宴会厅设在帝都最顶级的七星酒店,巨大的水晶吊灯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同白昼,衣香鬓影,冠盖云集。真正的名流贵胄、商界巨擘汇聚一堂,空气里流淌着金钱、权力与优雅交织的乐章。今晚的主角,是慈善拍卖,更是名流们不动声色展示实力与圈层的舞台。
周砚白作为周氏新任掌舵人,自然是全场焦点之一。他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礼服,衬得身形愈发挺拔,如同鹤立鸡群。他正与几位鬓发皆白、气度沉凝的老派商界领袖低声交谈,姿态谦和而不失锋芒,谈笑间自有一股掌控全局的从容。
拍卖已近尾声,一件清乾隆时期的粉彩花鸟瓶以惊人的天价落槌,引来一阵矜持的掌声。气氛正酣。
突然,一阵压抑的、带着明显哭腔的尖锐女声,不合时宜地打破了这层高雅的和谐。
周少!周砚白!你就这么狠心吗玩弄了别人的感情,转头就装作不认识!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去。只见靠近入口的阴影处,林薇薇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混了进来。她穿着一件同样颜色艳俗、质地廉价的亮片连衣裙,脸上妆容花得一塌糊涂,眼泪混着睫毛膏在脸颊上冲出两道狼狈的黑痕。她像个失控的怨灵,死死盯着周砚白的方向,眼神里充满了屈辱、怨恨和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
就因为我出身普通,你就这样羞辱我把我当垃圾一样扔掉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公子哥,良心都被狗吃了吗!她歇斯底里地喊着,声音在空旷的宴会厅里回荡,格外刺耳。几个安保人员正迅速向她靠近,但显然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弄得有些措手不及。
全场哗然!窃窃私语声瞬间如潮水般涌起。无数道目光在歇斯底里的林薇薇和依旧从容立于人群中心的周砚白之间来回扫视,充满了惊愕、探究和看好戏的兴奋。
赵恺也在场,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下意识地想往人群后缩,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周砚白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他平静地抬起手,对着正欲冲过去强行架走林薇薇的安保人员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那动作优雅而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瞬间让有些混乱的场面安静了下来。
他从容地整理了一下袖口,然后,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缓步走向主席台。步伐沉稳,如同走在自家花园。他拿起主席台上闲置的无线话筒,指尖在冰凉的金属外壳上轻轻一点。
喂话筒清晰地传出他清越而平静的声音,瞬间压下了所有嘈杂。他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远处那个如同跳梁小丑般的林薇薇身上,唇角甚至还勾起了一丝温和的、带着点无奈的笑意。
各位,一点意外的小插曲。他的声音透过音响传遍全场每一个角落,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正好,也借此机会,我要特别感谢一下这位……他微微停顿,似乎在斟酌用词,目光再次精准地投向林薇薇,……这位情绪有些激动的小姐。
林薇薇被他这反常的反应弄得一愣,怨毒的控诉卡在喉咙里。
周砚白脸上的笑容加深,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反而透出一种冰冷的、洞穿一切的锐利:刚才的拍卖高潮迭起,大家的善举令人动容。而这位小姐,虽然姗姗来迟,但她的‘善心’……或者说,她今晚带来的这件特别的‘拍品’,倒是让我印象深刻。
他微微侧身,目光示意性地扫过林薇薇身上那件在顶级灯光下更显廉价和可笑的亮片裙:这件……嗯,‘艺术品’其设计灵感,想必是汲取了某些顶级品牌尚未发布的精髓虽然,它的诞生地,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清晰,带着一种戏谑的冰冷,可能就在昨天,还在南方某个‘A货’工厂轰鸣的流水线上。
噗嗤……人群中不知是谁没忍住,发出一声清晰的嗤笑。
林薇薇的脸瞬间惨白如纸,身体摇摇欲坠,仿佛被当众剥光了衣服,每一道投射过来的目光都像鞭子抽打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