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我的,是沈清晚。
她缓缓收回手,用一方雪白的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刚刚触碰过我脸颊的指尖,动作优雅得如同拂去一粒尘埃。她的眼神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厌倦。
李福。她开口,声音低沉悦耳,带着属于摄政王的、不容置疑的威严。
奴…奴才在!李福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看来,这地牢里的东西,还是太清闲了些。她垂眸,看着丝帕上沾染的一点污迹,语气平淡无波,连狗吠都如此中气十足。明日起,食水减半。
是!是!奴才遵命!奴才一定严加看管!李福磕头如捣蒜。
还有,沈清晚的目光终于再次落回我身上,那眼神,如同看着一件需要处理的垃圾。这地方,污秽腌臜,实在有碍观瞻。找人,每日用盐水,好好冲洗三遍。
盐水……冲洗伤口!
我残躯猛地一颤,断臂处那早已麻木的旧伤仿佛瞬间被唤醒,传来一阵尖锐的幻痛!身体控制不住地再次痉挛起来。
是!奴才明白!奴才这就去办!李福连滚爬爬地退下,仿佛逃离地狱。
沉重的铁门再次合拢,锁链哗啦作响。地牢里只剩下我和她。惨白的宫灯光芒,将她的影子拉得更加巨大,如同山岳般压在我身上。
沈清晚向前踱了一步,玄色的靴尖停在距离我脸颊仅一寸之遥的污秽地面上。她微微俯身,那张属于顾砚舟的、俊美却冰冷的脸庞在灯光下投下浓重的阴影。
顾砚舟,她开口,声音依旧是直接灌入我的识海,冰冷、清晰,带着一丝嘲弄,十年了,你似乎还是没学会……认命。
呸!我用尽力气,将口中残存的血沫和污秽啐向她的靴尖,却只无力地落在冰冷的地面上。你…休想…休想让我…像条狗一样…摇尾乞怜…!
摇尾乞怜她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事情,唇角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弧度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你也配
她直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眼神如同寒冰深渊。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像一摊被扫进角落的烂泥。连最低贱的蝼蚁,都比你有尊严。她的声音毫无起伏,却字字如刀,剐着我的灵魂。你以为你还是在金殿之上、生杀予夺的摄政王呵……你只是本王地牢里,一个连自己排泄都控制不了的废物。
闭嘴!闭嘴!!我在心底疯狂嘶吼,残躯因极致的愤怒和屈辱而剧烈颤抖。
愤怒她捕捉到我意识的波动,语气带着一种残忍的了然。很好。愤怒是燃料。它能让你在这具残破的躯壳里,清醒地燃烧更久,感受得更深。
她缓缓抬起手,不是打我,而是伸向袖中。当她再次摊开掌心时,一枚龙眼大小、色泽乌黑、泛着不祥幽光的药丸,静静躺在那里。一股极其阴冷、带着甜腻腥气的诡异药味,瞬间弥漫开来,甚至压过了地牢本身的腐臭。
知道这是什么吗她看着掌心那枚药丸,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蚀骨销魂散’。南疆秘药,千金难求。服下后,不会让你立刻死去,只会一点一点,从内里开始……烂掉。
她的目光重新锁定我,那眼神平静得令人毛骨悚然。
它会放大你每一寸神经的感知。寒冷会刺入骨髓,疼痛会深入灵魂,绝望会啃噬心智。你会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内脏在缓慢腐败,血肉在无声溃烂,如同这地牢里一块发霉的朽木。
但它最妙的地方在于,她微微倾身,声音如同毒蛇的耳语,带着一种令人战栗的诱惑,它能让你……永远清醒。无论多么痛苦,多么想解脱,你的意识都会像被钉在十字架上一样,无比清醒地感受这一切。直到最后一块血肉化为脓水,你的意识依旧会在那摊污秽里……挣扎。
我的残躯瞬间僵硬,连痉挛都停止了。巨大的、无法形容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我!比成为人彘更深的恐惧!是清醒地看着自己腐烂,永无止境!
不…不要…沈清晚…你杀了我!你杀了我!!意识在识海中疯狂地、绝望地嘶喊。
杀你她轻轻摇头,指尖捻起那枚乌黑的药丸。我说过,死,是解脱。而你,顾砚舟,窃取他人命格、践踏他人尊严、将活人生生做成人彘的窃贼,不配得到解脱。
她的手指,带着玉石般的冰凉,精准地捏住了我的下颌。那力量,如同铁钳,不容抗拒地撬开了我紧闭的、沾满污秽的嘴唇。
这十年,你赐予我的地狱,她凝视着我因恐惧而放大的、死寂的瞳孔,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烙印进我的灵魂深处,现在,本王要你……亲、口、尝、尽。
话音落下,那枚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蚀骨销魂散,被不容抗拒地塞进了我的口中!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极致的腥甜与腐败气息的味道瞬间在口腔中炸开,直冲脑髓!药丸入口即化,化作一股粘稠冰冷的液体,如同活物般滑入喉咙,所过之处,留下一条冰寒刺骨的轨迹。
呃…嗬…嗬嗬…
我想吐,想挣扎,但那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我的下颌,直到确认那毒液彻底滑入食道深处,才缓缓松开。
沈清晚直起身,重新用那方雪白的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触碰过我的每一根手指,仿佛沾上了什么极其肮脏的东西。
好好享受吧,顾砚舟。她最后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如同在告别一件再无价值的垃圾。这……只是开始。
说完,她毫不犹豫地转身。玄色的蟒袍在宫灯的光晕中划过一道冰冷流畅的弧线。沉重的铁门再次开启,又在她身后轰然关闭。
锁链的哗啦声,如同丧钟。
脚步声,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甬道的尽头。
地牢,重新被死寂和冰冷的黑暗吞噬。
宫灯被带走了,只有高墙小窗外透进来的、微弱的星光,如同嘲讽的鬼眼。
药力,开始发作。
最初是深入骨髓的寒冷,比地牢的阴寒更甚百倍,冻得我每一寸残躯都像被冰针刺穿。紧接着,是麻木,一种从内脏深处蔓延开来的、令人窒息的麻木。然后……
呃啊——!!!
一声非人的、凄厉到极致的惨嚎,猛地从我撕裂的喉咙里爆发出来!不是意识中的嘶吼,是残破声带被剧痛强行撕扯出的、真实的、充满血沫的哀嚎!
痛!无法形容的剧痛!
仿佛有无数把烧红的钢针,从身体内部同时刺出!五脏六腑像是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撕扯、搅碎!断臂的末端,那早已结痂的伤口处,传来比当年被利刃斩断时更剧烈百倍的灼烧感和撕裂感!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毒虫,正疯狂地啃噬着骨头和血肉!
嗬…嗬嗬…嗬啊——!!!
我的残躯在地面上疯狂地扭曲、翻滚、撞击!每一次撞击都带来新的剧痛,却又被体内那更深的、永无止境的腐烂之痛所淹没!冷汗瞬间浸透了破烂的囚衣,又被体内涌出的、带着腥臭的粘稠冷汗所覆盖。口鼻中涌出带着泡沫的血沫,视线彻底被黑暗和扭曲的剧痛所占据。
意识在无边的痛苦海洋中沉浮、撕裂。沈清晚冰冷的话语如同诅咒的烙印,在剧痛的间隙反复回响:
永远清醒…感受一切…直到化为脓水…
蚀骨销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