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一个上好的官窑茶盏被狠狠掼在地上,碎片四溅。
苏沉舟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眼中是滔天的怒火和难以置信的难堪。
胡说八道!一派胡言!他怒吼着,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她林素衣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救七皇子定是那愚妇用了什么邪门歪道,误打误撞!淑妃娘娘是急糊涂了!
侍立在旁的管家和护卫噤若寒蝉,大气不敢出。
王爷息怒……管家硬着头皮劝道,外面传得有鼻子有眼,说淑妃娘娘亲自派人去城东柳条巷寻人……而且,太医院的张院判也证实了,七殿下中的是剧毒,若非救治及时,神仙难救……
张院判苏沉舟眼神阴鸷,他老糊涂了吗就凭林素衣那点乡下婆子的本事
他绝不相信!那个在他王府里沉默寡言、只会围着药炉打转、身上永远带着土腥和草药味的女人,能有这种本事这一定是阴谋!是她为了报复被休,故意设下的圈套,让他难堪!
查!给本王查清楚!他咬牙切齿,看看到底是谁在背后兴风作浪!还有,派人去柳条巷!把那个女人给本王‘请’回来!本王倒要看看,她耍的什么花样!
他绝不允许一个被他弃如敝履的女人,转眼间就踩着他的脸面,成为京城的神医!这比休书本身,更让他感到羞辱!
柳条巷的小院,注定无法平静。
淑妃娘娘派来送谢礼和打探我是否愿意入宫供奉的宫人刚走没多久。
院门又被敲响了。
这一次,门外站着的人,让周围的空气都凝滞了。
是苏沉舟身边最得力的护卫统领,陈锋。他身后跟着四个王府护卫,个个面无表情,腰佩长刀,气势迫人。
陈锋看着开门的我,眼神复杂,抱了抱拳,语气却不容置疑:王妃……林姑娘,王爷请您回府一趟。
请我扶着破旧的木门,看着他们这副请人的架势,只觉得荒谬又可笑,陈统领,休书我已收了。我与靖王府,再无瓜葛。这‘请’字,从何说起
陈锋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很快恢复冷硬:王爷有要事相询,事关重大,还请姑娘不要为难我等。
若我不去呢我平静地问。
陈锋沉默了一下,手按在了刀柄上,意思不言而喻。
我看着他,又看看他身后那几个虎视眈眈的护卫。苏沉舟的请,从来都是命令。以前在王府是,如今,他依然觉得是。
心头的冷意蔓延开,比那天夜里的雨水更寒。
好。我点点头,出乎他们的意料,我跟你们走。我倒要看看,他苏沉舟,还能如何羞辱我。
再次踏入靖王府,恍如隔世。
府里的下人看到我,眼神躲闪,充满了惊疑、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畏惧。那些曾经在我背后指指点点、嘲笑我土气的目光,如今都变了味道。
我被直接带到了苏沉舟的书房。
他背对着门口,负手而立,身姿依旧挺拔,却透着一股压抑的暴戾气息。听到脚步声,他猛地转过身。
那张曾经让我觉得俊美无俦的脸,此刻因为愤怒和某种扭曲的情绪而显得有些狰狞。他几步冲到我面前,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将我剥皮拆骨。
林素衣!你好大的本事!他声音冰寒刺骨,本王倒是小瞧你了!为了报复本王休你,竟敢拿七皇子的性命做筏子!说!你用了什么妖法又是谁在背后指使你!
他的质问劈头盖脸砸下来,每一个字都淬着毒。
我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这个我爱过、付出过、最终弃我如敝履的男人。心口的位置,一片麻木,连痛感都消失了。
原来,在他心里,我不仅卑微下贱,还如此恶毒不堪。
王爷觉得,是我给七皇子下的毒,然后再去救他我扯了扯嘴角,想笑,却觉得无比疲惫,就为了报复你休了我
难道不是吗!他厉声喝道,眼神充满了笃定和鄙夷,除了这个,本王想不出,你一个乡野村妇,如何能有起死回生的手段!定是你勾结了什么人,演的一出好戏!想借此攀附淑妃,报复本王!林素衣,你真是恶毒至极!
恶毒至极。
这四个字,终于将我最后一丝残存的、可笑的念想,彻底斩断。
苏沉舟。我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他,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在你眼里,我林素衣,是不是从来都只是一个愚蠢、下贱、不择手段的蝼蚁
他似乎没料到我会如此平静地直呼其名,愣了一下,随即怒火更炽:难道不是若非本王当初看你可怜……
可怜我打断他,眼神一点点冷下去,像结了冰的湖面,收起你那可笑的怜悯吧。我救七皇子,与你无关,与休书无关。只因为那是一条命,一个母亲的孩子。仅此而已。
我上前一步,逼近他,无视他眼中瞬间升腾的惊怒:至于我的医术呵……我发出一声极轻的、充满嘲讽的嗤笑,苏沉舟,你三年前在北境战场上,被西戎毒箭所伤,心脉受损,寒毒入骨。每逢阴雨便咳血不止,心肺如刀绞,彻夜难眠。太医院的国手们束手无策,断言你活不过三年。对不对
苏沉舟的脸色,瞬间变了!震惊、错愕、难以置信,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
你……你怎么知道!这是他最大的秘密!除了心腹太医和皇上,无人知晓!连府里的侧妃顾清歌都不知道他病情的严重程度!他一直以为是北境苦寒落下的病根!
我怎么知道我看着他骤变的脸色,心中涌起一股迟来的、带着血腥味的快意,因为,你喝的那些‘土方子’,是我用我娘亲留下的半卷残篇,加上我自己遍尝百草试出来的方子!那碗被你嫌弃倒掉的参汤里,我放了能暂时压制你寒毒的‘赤阳草’!你书房香炉里,我常年给你点的,是能宁心护脉的‘安神香’!你苏沉舟这三年来能活着,能站在这里对我颐指气使、大放厥词,不是因为你命大,也不是因为太医院的国手厉害!
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积压了三年的委屈、愤怒和心寒:
是因为我!林素衣!这个你口中上不得台面的村妇!用那些你瞧不起的‘土方子’,吊着你这条命!
书房里死一般的寂静。
苏沉舟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惨白和一种被彻底颠覆认知的茫然与惊骇。他死死地盯着我,嘴唇微微颤抖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细节,潮水般涌回脑海:每次他咳疾发作,她端来的药虽然苦涩难闻,喝下去却能让他从肺腑的剧痛中得到片刻喘息;那些被他斥为无用、随意丢弃的香饼,似乎真的在他焦躁烦闷时带来一丝诡异的安宁;还有她身上那永远散不去的药味……原来,那不是无能,而是……
不……不可能……他喃喃道,声音干涩,像是在努力说服自己,你在骗我!你一定是偷看了我的脉案!你想用这个来要挟本王……
要挟你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不是因为伤心,而是因为极致的荒谬和悲凉,苏沉舟,我若要挟你,这三年来,我有无数次机会!可我做了什么我像个傻子一样,守着你,熬着药,只盼着你好一点,再好一点!哪怕你对我冷言冷语,哪怕你心里装着别人!
我深吸一口气,将翻涌的情绪狠狠压下去,指着他的胸口,一字一句,清晰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