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停尸柜里的红绳
冰柜嗡鸣的声音像坏掉的老式座钟,在凌晨三点的停尸房里敲出钝响。
林夏搓了搓冻得发僵的指尖,白色大褂袖口滑下来,露出腕间褪色的红绳——和停尸柜里那具无名尸体手腕上的,一模一样。她盯着金属柜门上的电子标签:3号柜,无名氏,男,约45岁,2025年10月15日23:47送存。
又一个死在巷子里的。她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哈出的白雾在玻璃上凝成小水珠。太平间的中央空调永远调在18度,可她总觉得这里比冰柜里的尸体还冷。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屏幕亮起时她猛地按住电源键,仿佛那串号码会顺着电流爬出来咬人。但屏幕还是倔强地跳出短信弹窗:
【恒通金融】林小姐,您母亲203病房的住院费已拖欠三日,再不清偿,我们将不得不采取必要措施。附:重症监护室氧气设备维护声明。
必要措施四个字像把生锈的刀,在她太阳穴上一下下剜。林夏咬住下唇,直到尝到铁锈味——三天前她亲眼看见,隔壁床大爷因为欠了五千块护理费,护工连翻身都懒得帮,后背烂出了血窟窿。
林夏!对讲机突然爆响,吓得她撞在停尸柜上,急诊刚送了具车祸尸体,断指断腿的,你带具空柜上来接。
是护士长的声音,像块冻硬的抹布,裹着不耐烦甩过来。
好的,马上。她扯下墙上的登记本,钢笔尖在接收时间栏划出歪扭的墨团。经过太平间角落的储物柜时,有东西啪嗒掉在脚边——是个用油纸包着的黄纸包,封口处粘着干枯的艾草,缝隙里露出半行毛笔字:借尸还。。。。。。
什么鬼东西她皱眉踢开纸包,却在抬脚瞬间顿住。纸包翻滚着展开一角,底下压着张泛黄的收据,日期栏写着2015年10月15日,正是父亲失踪那天。收据抬头是市立医院停尸房,经办人签名栏洇着墨点,勉强能辨认出陈。。。的笔画。
林夏猛地蹲下身,指甲抠进纸包封口。艾草簌簌掉落,露出里面三张符纸,每张都用朱砂画着歪扭的小人,胸前写着时薪三三个大字。最底下那张纸角卷着,露出半行钢笔字:代价自付,概不退款。
叮——
电梯到达的提示音刺破寂静。林夏慌忙把纸包塞进白大褂口袋,抓起空推床往楼上跑。急诊室走廊飘来浓重的血腥味,她在抢救室门口撞上浑身是血的实习生,对方脸色惨白:32床没救了,断肢还在手术室泡着,你。。。你看着办吧。
推床滑进太平间时,林夏听见自己牙齿在打颤。新送来的尸体盖着蓝布,脚踝处露出半截纹身——是朵枯萎的玫瑰,和父亲后颈的一模一样。她猛地掀开蓝布,对上一双空洞的眼睛,瞳孔里映着自己扭曲的脸。
操!她踉跄着后退,后腰抵在冰柜上。手机在这时突然响起,屏幕上跳动着那个让她心脏骤停的号码:139XXXX7890(催债李哥)。
喂她把手机贴在耳边,声音却像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标本,又干又涩。
林夏,给你三秒钟,想想你妈病房的氧气罐。男人的声音带着烟酒嗓的沙哑,背景里传来骰子撞击瓷碗的哗啦声,今天凌晨四点前,三十万现金,送到帝豪赌场VIP包厢。不然——
我没有那么多钱!林夏打断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我连三万都没有,你们不是说可以分期——
分期男人突然大笑,笑声里混着旁人的起哄,你当老子开慈善机构上个月你爸欠的赌债,老子帮他平了;这个月你妈住院费,老子又垫了——现在你跟我说分期
林夏感觉血液冲上头顶:我爸你说什么我爸十年前就失踪了,他什么时候——
少装纯!男人突然怒吼,震得她耳膜生疼,你爸临死前在老子这儿签了字,三十万,利滚利,现在连本带息六十万!你要不还,老子就把你妈扔到太平间陪你爸的尸体!
你胡说!林夏尖叫着摔手机,金属外壳砸在冰柜上迸出火星。父亲失踪那天穿着棕色夹克,兜里装着给她买的草莓蛋糕,怎么可能出现在赌场怎么可能欠下高利贷
她喘着粗气蹲下来,视线落在脚边的纸包上。三张符纸被蹭出一角,朱砂小人在冷光灯下泛着暗红,像刚喝完血的嘴唇。想起收据上的日期,想起父亲后颈的玫瑰纹身,想起停尸柜里那具戴着红绳的尸体——所有线索在她脑海里拧成一团乱麻。
hourly
rate三千,先付后用。她念出符纸上的英文,突然笑起来。三千一小时,三十万的话,只要一百小时——可她上哪儿找一百具尸体
手指摸到口袋里的红绳,她猛地转头看向3号柜。无名氏的资料还摊在登记本上:死亡时间:23:47,距现在不到四小时,角膜未浑浊,肌肉未僵硬。
反正都是要烧掉的。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就借一个小时,用完就还回来。
符咒贴在尸体胸口的瞬间,林夏闻到一股浓烈的艾草味。尸体突然抽搐了一下,吓得她后退半步,但很快恢复平静。她咬破食指,在符纸上按出鲜红的指印,血腥味混着朱砂味钻进鼻腔,眼前突然闪过父亲被按在赌桌上的画面——他手腕上的红绳断了,血滴在骰子上,开出黑色的花。
啊!她捂住头蹲下,再抬头时,发现自己正盯着天花板。视角突然升高,白大褂的领口垂到胸前,露出喉结突出的脖颈——她趴在推床上,从尸体的视角看着自己的脸。
成功了林夏(或者说尸体)抬起手,看着粗壮的指节和手背上的疤痕。尸体口袋里有硬物硌着,摸出来是张黑色卡片,烫金字体印着帝豪赌场VIP,持卡人姓名栏空着。
墙上的挂钟指向三点十五分。她猛地坐起来,白被单从身上滑落,露出结实的胸肌和腹部狰狞的刀疤。这具尸体生前应该是个狠角色,说不定和赌场有关系——真是天意。
抱歉了,大叔。她对着自己的身体轻声说,用完给你烧柱香。
推床轱辘在走廊里发出吱呀声,经过护士站时,值夜班的小张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突然凝固:小夏,你什么时候换衣服了
嗯,有点冷。林夏压低嗓音,故意把声音往粗里压。她想起尸体口袋里的赌场VIP卡,突然伸手拍了拍小张的肩膀,帮我个忙,要是有人问起3号柜的尸体,就说送去解剖了。
小张盯着她的手,脸色发白:你。。。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太平间待久了。她笑笑,转身走向电梯。镜面电梯门缓缓合上,映出一张陌生的脸——寸头,眼角有刀疤,嘴唇紧抿成一条线,眼神里带着狠戾。这张脸让她想起父亲的旧照片,那个会把她举过肩头摘槐花的男人,后来到底经历了什么
电梯到达顶楼时,她摸出尸体口袋里的打火机,点燃符纸。黄纸在掌心烧成灰烬,手腕突然传来刺痛,低头一看,红绳不知何时缠在了她(或者说尸体)的手腕上,勒进皮肤里渗出血丝。
叮——
VIP包厢的金色雕花门被推开,里面传来哄笑和骰子撞击的声音。林夏站在门口,看着赌桌上堆成小山的筹码,还有那个戴着金链子的男人——王老板,上个月刚在医院给情妇做了流产手术,当时他塞给她一个红包,说小姑娘长得挺漂亮,跟着我干比当护士强。
哟,这谁啊王老板叼着雪茄转头,笑容在看见尸体的瞬间凝固,你。。。你不是那个——
我是收尸的。林夏往前走两步,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胸腔震动的嗡嗡声,王老板,该结账了。
赌桌上的人突然安静下来。有人偷偷摸向腰间,有人抓起手机准备报警。林夏反手锁上门,指尖在金属门把手上捏出凹痕——这具尸体的力量大得惊人,她甚至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像擂鼓一样震着耳膜。
结什么账王老板强作镇定,却把筹码往身后推,老子从不欠——
三十万,连本带利。林夏打断他,伸手扯开衬衫领口,露出腹部的刀疤,三年前,你让人把我捅成这样,扔在巷子里等死。现在,该我讨债了。
她不知道这些记忆从何而来,但看着王老板骤然惨白的脸,知道自己赌对了。尸体的记忆正在渗透她的意识,就像符咒上的朱砂渗进皮肤——这具尸体,是被王老板害死的打手。
你。。。你不是死了吗王老板往后退,撞翻了身后的酒柜,威士忌酒瓶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碎裂声,你到底是人是鬼
我是你祖宗。林夏抓起桌上的烟灰缸,猛地砸向墙上的招财进宝匾额。木雕裂开的瞬间,里面掉出几包白色粉末,赌客们发出惊呼,有人开始往桌子底下钻。
现在,她踩着碎玻璃走近,烟灰缸边缘抵在王老板喉头,要么还钱,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