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路客

第一章（第1页）

第一章铜钥匙与旧书店

雨水在青石板上敲出细碎的光斑，陈默的皮鞋尖碾过积水时，鞋跟撞在生锈的门环上。那扇漆色剥落的木门虚掩着，门楣上古月阁三个字被风雨啃噬得只剩半边，像道未愈的伤疤。

门铃是老式的铜铃，绳子垂在门内的阴影里。陈默伸手触碰的瞬间，指尖忽然掠过冰凉的触感，仿佛有双无形的手先他一步拽动了铃绳。清脆的响声里，霉味混着檀香的气息扑面而来，货架上的瓷器在昏暗中泛着温润的光，像无数双半阖的眼睛。

要看什么?

沙哑的声音从楼梯拐角传来，穿月白旗袍的女人正扶着雕花栏杆往下走，鬓角的银发用一支青玉簪别着，腕间的翡翠镯子在走动时发出细碎的碰撞声。她的眼睛亮得惊人，像是浸在陈醋里的玻璃珠。

陈默的目光掠过她身后的螺旋楼梯，二楼的阴影中有道雕花木门虚掩着，门缝里泄出几缕淡金色的光。他鬼使神差地开口：有没有。。。旧书?

女人的瞳孔微微收缩，指尖在栏杆上敲出两记重音：二楼左转第三间。她说着转身，旗袍下摆扫过最后一级台阶时，陈默分明看见她腕间的翡翠镯子上有道新裂的纹路。

旧书室的空气里漂浮着纸页霉变的气息，木质书架上的书按大小整齐排列，却没有任何分类标签。陈默的手指划过书脊时，忽然在某排书的末尾触到了不同的质感——那是本巴掌大的小册子，封面用暗红丝线绣着纠缠的藤蔓，藤蔓中央嵌着枚椭圆形的铜片，上面刻着他看不懂的文字。

当他的指尖触到铜片时，掌心突然刺痛，一滴血珠渗了出来。铜片像活物般吸住血珠，暗红色的纹路瞬间亮起，藤蔓仿佛在纸页上舒展生长。陈默慌忙松手，小册子却已黏在掌心，铜片上的文字正像水银般流动，最终组成两个他熟悉的汉字：溯时。

第二章亡妻的倒影

医院消毒水的气味在鼻尖萦绕，心电监护仪的滴答声像催命的鼓点。林小羽的手背上插着滞留针，皮肤下的血管青紫色分明，像干涸的河床。陈默盯着病历单上的急性白血病，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先生，该缴费了。护士的声音惊醒了他，陈默摸出钱包，里面的银行卡已经刷爆，抽屉里的保单还有三个月才过等待期。他望着病房里昏迷的妻子，忽然想起口袋里那本发烫的小册子。

深夜的病房格外安静，陈默躲在楼梯间，翻开泛着微光的纸页。第一页上的文字不知何时变成了简体字：以记忆为饵，换时光逆流。每次使用损耗一段记忆，记忆越珍贵，换取的时间越长。

他咬了咬牙，在心里默念林小羽确诊的日期。掌心的小册子突然发出强光，铜片上的藤蔓纹路爬满他的手臂，像无数细小的蛇在啃噬皮肤。剧痛中，陈默眼前闪过无数画面：大学迎新晚会上林小羽跳的那支孔雀舞，结婚时她眼尾的泪光，还有去年生日她亲手烤焦的蛋糕。。。。。。

当他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客厅里，电视上正在播放世界杯预选赛，日期显示是2023年5月12日——林小羽确诊的前一周。卧室门吱呀打开，穿着珊瑚绒睡衣的林小羽揉着眼睛走出来，发梢还沾着洗发水的香气：又看球呢?明天还要陪我去体检呢。

陈默猛地抱住她，感受着怀里真实的体温。指尖触到她后颈的朱砂痣，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印记。但下一秒，他的太阳穴突然刺痛，一段记忆像被橡皮擦抹过般消失了——他怎么也想不起，林小羽后颈的朱砂痣是天生的还是后来纹的。

第三章逐渐模糊的指纹

三个月后的清晨，陈默在陌生的卧室里醒来。墙纸是淡蓝色的碎花，床头柜上摆着张合影：他和林小羽站在埃菲尔铁塔前，她手里举着刚买的马卡龙。但他盯着照片，却怎么也想不起这段旅行的细节，甚至不记得他们是跟团还是自由行。

该起床了，今天要去见张教授。林小羽端着早餐进来，白瓷碗里的南瓜粥冒着热气。陈默望着她手腕上的银镯子，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这镯子是结婚周年礼物还是生日礼物，更想不起她喜欢的口红色号是豆沙色还是西柚色。

他摸向口袋里的小册子，纸页上的文字变得模糊，唯有记忆损耗程度：37%清晰可见。自从第一次使用后，他每隔两周就会用它改写一次关键事件，林小羽的病情始终停留在早期，他们甚至重新举办了一次婚礼。但代价是，他开始忘记大学室友的名字，忘记父亲的忌日，甚至在开车时突然迷路——那条他走了五年的上班路线，此刻在他眼里像陌生的迷宫。

那天下午，陈默在书房整理旧物，忽然发现一本泛黄的相册。翻开第一页，是他和林小羽的毕业照，她穿着学士服冲镜头比耶，他却发现自己记不起拍照时站在身边的同学是谁。翻到中间，有张他抱着婴儿的照片，襁褓里的孩子皱巴巴的，备注写着团团百日宴。

团团?陈默盯着照片，太阳穴突突直跳。这个名字像颗生锈的钉子，扎得他眼眶发疼。他忽然想起，林小羽曾经流产过一次，医生说因为化疗药物的影响，孩子没能保住。但现在相册里的婴儿分明存在，而他却完全记不起这个孩子的存在——直到看见相册最后一页的死亡证明，日期是2024年1月15日，死因写着先天性心脏病。

掌心的小册子突然发烫，铜片上的藤蔓纹路延伸到他的无名指，那里的指纹正在逐渐模糊。陈默颤抖着翻开书，最新一页上写着：当指纹完全消失时，使用者将成为书的一部分。

第四章古董店的秘密

再次推开古月阁的木门时，铜铃的响声里带着几分嘶哑。穿月白旗袍的女人站在柜台后，腕间的翡翠镯子已经裂成三瓣，用金丝勉强缠着。她抬头看见陈默，眼底闪过复杂的情绪：你终于来了。

这到底是什么书?陈默掏出小册子，封面的藤蔓纹路已经爬到他的手腕，像条永远无法挣脱的锁链。女人叹了口气，从柜台下拿出一本同样大小的册子，封面的铜片上刻着溯时二字，只是颜色比他的更深，像是浸过血水。

五十年前，我丈夫为了救难产的女儿，用了第一本溯时录。她轻轻抚摸着册子，指尖划过铜片时，几道淡金色的光痕闪过，他每次使用都失去一段记忆，最后连女儿的名字都忘了。直到有天，我发现他的手能穿过书页，整个人变得半透明。。。。。。

她抬头望着二楼的雕花木门，声音哽咽：那扇门后还有十二本溯时录，每本都有个被困在书里的人。他们以为能改写命运，却不知道自己早已成为书的养料。

陈默忽然想起，每次使用后，书中的插图都会变化，原本空白的页面会出现模糊的人影。现在想来，那些人影分明是不同年代的装束，有的穿着长袍马褂，有的穿着中山装，而最新的一幅，分明是他前几天穿的灰色毛衣。

怎么才能停下来?他抓住女人的手腕，翡翠镯子的碎碴扎进掌心，我不想变成书里的影子。

女人苦笑道：除非找到下一个使用者，把书交出去。但你以为，那些书为什么会出现在古董店?她指了指陈默手腕上的藤蔓，它们会自己寻找宿主，用最隐秘的欲望做诱饵。

离开时，陈默回头望了眼二楼的木门，门缝里的金光更盛了，隐约能看见几个模糊的人影在晃动。他摸了摸口袋里的小册子，发现封面的铜片已经和他的皮肤长在一起，藤蔓纹路沿着手臂爬到了胸口，在心脏位置形成个小小的漩涡。

第五章指纹消失的前夜

团团的病房里，心电监护仪的声音格外清晰。陈默坐在床边，望着女儿苍白的小脸，终于想起第一次抱她时的感受——那么小，那么软，像团温暖的棉花。但现在，他连她第一次叫爸爸的声音都记不清了，只记得每次使用溯时录，就能多换几个月的时间，让团团的病情稳定下来。

爸爸，你的手。团团忽然指着他的手腕，那里的藤蔓纹路已经蔓延到指尖，指纹完全消失了，皮肤下透出淡淡的金色光芒。陈默慌忙把手藏进袖口，却看见团团床头的玩偶熊眼睛突然转动，目光直直盯着他的口袋。

深夜，陈默站在阳台，望着城市的灯火。掌心的小册子突然翻开，最后一页浮现出新的文字：当指纹完全消失，宿主将与书融合，成为下一个等待解脱的灵魂。他摸了摸胸口，能清晰感受到书的心跳与自己的重合，藤蔓纹路在皮肤上轻轻蠕动，像在庆祝即将到来的胜利。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林小羽发来的消息：你最近怪怪的，是不是有什么事?陈默盯着屏幕，突然想起他们第一次约会时，她穿的是白色连衣裙还是蓝色牛仔裤。这个问题像根刺，扎得他眼眶发酸。他删掉打好的字，回复：明天带你去吃火锅吧，你最爱吃的那家。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胸口的藤蔓突然收紧，陈默眼前闪过无数碎片：林小羽在火锅店里被辣到吐舌头的样子，她笑着把毛肚放进他碗里的场景，还有她生气时爱捏他耳垂的习惯。。。。。。这些记忆像被风吹散的沙，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