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座建于九十年代的老旧居民楼里,时光仿佛放慢了脚步,却也无情地侵蚀着一切。斑驳的外墙像是一位迟暮老人脸上的皱纹,无声诉说着岁月的沧桑。每到傍晚,厨房窗口飘出的油烟与渐渐降临的暮色相互交织,给这陈旧的场景增添了几分烟火气。
叶心妍家的餐桌上,白炽灯散发着暖黄的光晕,温柔地洒落在青瓷碗沿上。然而,此刻的叶心妍却无心享受这片刻的温馨。她手中的筷子轻轻拨弄着碗里的番茄蛋花汤,汤汁表面那层油花,在灯光下闪烁不定,仿佛预示着即将打破平静的波澜。
突然,隔壁单元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那声音在寂静的傍晚格外刺耳,紧接着便是女人压抑的哭喊声。这声音如同一把锐利的刀,瞬间划破了原本的安宁。叶心妍的母亲轻轻放下手中的筷子,指尖不自觉地在桌沿轻轻叩了两下,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无奈与叹息。心妍抬头,正好看见父亲夹菜的手悬在半空,老花镜不知何时滑到了鼻尖,镜片后的那双眼睛里,满是沉沉的叹息。
三天前,母亲去菜市场买豆腐时,卖菜的张婶悄悄把她拉到一旁,压低声音告诉她:对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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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女人,竟然是心妍中学时代的同桌杨淑珍。那个曾经总把新发的练习册折成纸船,满脸笑意地送给心妍的女孩,此刻正隔着一堵墙,遭受着丈夫残忍的毒打。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心妍的脑海中浮现出十五岁的杨淑珍。那时的她,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两条麻花辫垂在肩头,显得格外清纯。课堂上,杨淑珍趁着老师转身的间隙,悄悄在课桌下塞给心妍一颗水果糖。糖纸剥开时发出清脆的响声,两人都吓了一跳,慌忙捂住嘴,眼神交汇的瞬间,彼此眼中都闪过狡黠的笑容。那笑容,如同黑暗中的一束光,照亮了年少时光。
我去看看。叶心妍猛地站起身来,木椅在地板上拖出刺耳的声响,仿佛在抗议着即将打破平静的举动。父亲下意识地伸手去拽她的手腕,却只抓住一片衣角。心妍!这是人家的家务事——父亲的话还没说完,隔壁突然传来重物砸在墙上的闷响,紧接着是男人醉酒后的叫骂声:贱货!敢拿我的钱给娘家——
叶心妍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四道月牙形的红痕,那是她内心愤怒与担忧的写照。她迅速抓起沙发上的外套,不顾一切地冲出门去。楼道里的声控灯忽明忽暗,仿佛在恐惧着什么。霉味混着劣质烟味扑面而来,让人心生厌恶。302
室的防盗门虚掩着,门缝里漏出的冷白灯光,如同一张淌着涎水的嘴,正等待着猎物的靠近。
推开门的瞬间,一股令人窒息的混乱扑面而来。铁架床剧烈地晃动着,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女人的哭号、男人的咆哮交织在一起,如同一把把利刃,直直地刺向叶心妍的耳膜。杨淑珍蜷缩在床角,身体像一只受伤的小动物,瑟瑟发抖。护着头部的手臂上青肿交错,血珠正从她额角的伤口缓缓渗出来,一滴一滴地落在褪色的碎花床单上,晕染出一朵朵暗红色的花。
那个叫王建军的男人,此刻举着实木椅子,后腰别着的酒瓶还在晃荡,酒液顺着瓶口往下淌,在地板上积成暗褐色的小水洼。他双眼通红,满脸的醉意与狰狞,仿佛来自地狱的恶魔。
住手!叶心妍用尽全身的力气冲过去,死死按住椅子的扶手。虎口被木刺扎得生疼,但此刻的她早已顾不上这些。王建军转过头,浓烈的酒气几乎要将叶心妍熏倒。哪儿来的野婆娘少管闲事!他扬起巴掌,恶狠狠地要打下去,却在看清心妍职业装胸口的律所徽章时,动作顿了顿。
叶心妍挺直脊背,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自若。她缓缓从口袋里掏出工作证,金属牌面在灯光下泛着冷光。我是成蹊律师事务所的执业律师,你现在的行为涉嫌故意伤害,我有权报警并申请人身保护令。她的声音带着刻意压低的颤抖,但每一个字都像冰锥般,直直地刺进王建军的耳膜。男人握着椅子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喉结上下滚动,嘴里骂骂咧咧了几句,终于不甘心地松开了手。
杨淑珍蜷缩在墙角,身体仍在剧烈颤抖,仿佛被恐惧的浪潮淹没。直到叶心妍脱下西装轻轻披在她身上,她才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突然伸出手抓住叶心妍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心妍的皮肉。心妍,求你……带我离开这里。她眼神空洞,鬓角的发丝黏着血和泪,凌乱地贴在脸上。他们说,女人被丈夫打是天经地义的事……可我不想死在这里,不想让女儿看见妈妈被打死……
时光悄然流转,晨光透过纱窗,在心妍家的玄关织出细密的网。这看似美好的清晨,却被一阵不寻常的动静打破。杨淑珍带着五个女人突然跪在地上,那场景,如同命运的沉重枷锁,压得人喘不过气。最年轻的那个女人怀里抱着三个月大的婴儿,脚踝处缠着渗血的纱布,显得格外无助。她们身后的楼道里,还站着七八个男人,有的嘴里叼着烟,一脸的不耐烦;有的眼神躲闪,似乎在刻意回避着什么,显然是被妻子拽来的。
律所规定不能接公益案件。心妍捏着茶杯,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每位当事人需要支付一万元委托费,这是基本流程。话虽如此,她看着杨淑珍膝头磨破的补丁,又想起昨夜在派出所看到的伤情鉴定——这些女人,身上的旧伤叠着新伤,最轻的也有脑震荡后遗症。她们的遭遇,像一把把重锤,敲打着心妍的内心。
我们签!杨淑珍几乎是抢过协议书,用牙齿咬开笔帽。她的签名歪歪扭扭,最后一笔拖出长长的墨痕,像一道未愈的伤疤,记录着她所遭受的苦难。其他女人见状,也纷纷掏出皱巴巴的钞票:有的用手绢小心翼翼地包着,那手绢或许承载着她们为数不多的珍贵回忆;有的塞在婴儿的襁褓里,那是她们拼尽全力为孩子和自己争取希望的寄托;还有的是卖了陪嫁的银镯子才凑齐,那银镯子或许是她们曾经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
办公室里,台灯彻夜亮着,仿佛不知疲倦。心妍深陷在堆积如山的文件中,揉着酸痛的太阳穴。键盘敲击声与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交织在一起,仿佛在演奏一首孤独而又坚定的乐章。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取证照片:淤青的后背,那一块块青紫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痛苦;断裂的肋骨X光片,触目惊心,展示着暴力的残酷;监控录像里拖拽的身影,每一帧都让人愤怒不已。她咬着笔杆,思绪飘回到中学时,杨淑珍被混混堵在巷子里,也是这样咬着牙不吭声,直到她带着教导主任冲过去。那时的她们,是彼此的依靠,是黑暗中的温暖。
三个月后,法庭外的梧桐叶正簌簌飘落,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审判默哀。心妍整理着出庭材料,听见身后传来窃窃私语:就这姑娘能打赢官司听说要了一万块呢,咱们村娶个媳妇才花多少钱……她攥紧公文包,指甲在皮革上压出浅痕,内心的压力如同暴风雨前的乌云,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庭审现场,气氛紧张得如同即将断裂的弓弦。王建军坐在被告席上,衬衫第二颗纽扣不见了,露出脖颈上狰狞的刺青,那刺青仿佛是他暴力的象征。杨淑珍穿着心妍买的藏青色毛衣,坐在证人席上浑身发抖,眼神中透露出恐惧与无助。心妍出示监控录像时,投影仪的光打在她脸上,映出眼底的青黑,那是无数个日夜为这场官司操劳的痕迹。
被告在
2023
年
4
月
15
日晚
21
点
17
分,持木质椅子对原告实施殴打,导致原告左侧尺骨骨折——她的声音坚定而有力,在法庭里回荡,如同正义的钟声。根据《反家庭暴力法》第二十条,我方申请禁止令,禁止被告接近原告及其未成年子女。
判决来得比预想中快。当法官宣布王建军有期徒刑三年时,后排突然传来女人的抽泣声。心妍转头,看见那几个曾经跪在她家门前的女人互相抱着哭,怀里的婴儿也在跟着啼哭。阳光透过法庭的落地窗,洒在她们沾满灰尘的鞋尖上,仿佛为这场艰难的胜利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
然而,命运似乎总喜欢开玩笑。三天后的清晨,砸门声像惊雷般劈开梦境。心妍打开门,看见杨淑珍带着十几个人堵在门口,其中一个男人举着手机在拍摄,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神情。大家看看!就是这个律师!骗我们血汗钱!
不是说好了一万块吗杨淑珍突然跪下,膝盖重重磕在台阶上,那声响仿佛敲在每个人的心上。你怎么能这样黑心我们在地里刨食,一万块要攒三年啊!她抬起头时,眼底哪还有半分怯懦,反而闪着狠戾的光,你以为我们乡下人好欺负我告诉你,今天不还钱,我们就去司法局告你!
心妍的母亲扶着门框,嘴唇煞白,眼中满是惊恐。父亲冲出来理论,却在推搡中突然捂住胸口,保温杯摔在地上,枸杞洒了一地,像一串暗红的血珠。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时,杨淑珍正抓着心妍的衣领尖叫:还钱!
父亲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答声,仿佛在与死神争夺时间。心妍守在病床边,身心俱疲。就在这时,她接到了律所的电话。原来那些男人出狱后,竟然凑钱请了省城的名律师,以诈骗为由反诉她。更致命的是,新颁布的《民事诉讼法》修正案规定:若原告代理人在结案前被刑事强制措施,案件将重新审理。这消息,如同晴天霹雳,让心妍陷入了绝望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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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夜,心妍独自站在看守所的探访窗前,玻璃上的水痕蜿蜒如蛇,仿佛是命运的捉弄。杨淑珍的代理律师隔着玻璃递来和解书,镜片后的眼神带着算计。只要你承认收费过高,退还费用,他们就撤案。不然……那些男人可都等着出狱呢。
开庭那日,乌云压得很低,仿佛要将整个世界吞噬。心妍看着证人席上的杨淑珍,对方穿着新买的红棉袄,头发烫了卷,正对着镜头抹眼泪。她骗我说要请大法官吃饭,其实都装进自己口袋了……台下传来哗然,心妍注意到,那些曾经被她救下的女人,此刻都坐在旁听席上,眼神躲闪,仿佛在刻意回避她的目光。
被告是否承认原告指控审判长的声音像来自很远的地方,仿佛隔着一层迷雾。心妍摸了摸口袋里的录音笔,里面有昨晚杨淑珍和王建军的通话——原来他们早就串通好,想借着退款之名讹一笔钱,再把男人捞出来。
心妍缓缓站起身,西装上还沾着医院的消毒水味,那是父亲病痛的味道,也是她此刻沉重心情的象征。她想起父亲躺在病床上,右手始终攥着她中学时的奖状,那是父亲对她的骄傲与期望;想起那些女人送来的土鸡蛋,还放在厨房的橱柜里,那是她们曾经淳朴的感激;想起自己第一次穿上律师袍时,在镜子前练习微笑的模样,那是对正义的憧憬与追求。
我承认所有指控。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没有一丝波澜。并且放弃上诉权利。杨淑珍的表情从惊讶转为狂喜,旁听席上响起窃窃私语。心妍看着审判席上方的国徽,突然笑了——当她被戴上手铐的那一刻,家暴男的上诉案将自动终止,那些好不容易被关进监狱的男人,再也无法借着法律漏洞逃脱惩罚。她用自己的牺牲,为那些遭受家暴的女人撑起了最后一片正义的天空。
在这黑暗的世界里,叶心妍的善良如同那微弱却坚定的光,即便被恶意践踏,却依然化作最锋利的剑,刺向罪恶的深渊。或许,正义会迟到,但它永远不会缺席,哪怕是以一种悲壮的方式。
叶心妍被带进看守所的那一刻,四周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狭小的监室里,弥漫着一股潮湿和陈旧的气息,墙壁上有着斑驳的水渍,像是岁月留下的泪痕。她缓缓走到床边坐下,脑海里不断回放着法庭上的场景,以及杨淑珍那充满算计和狠戾的眼神。曾经的同窗情谊,在利益和恶意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
看守所里的日子单调而煎熬。每天,叶心妍都会在脑海中复盘整个事件的经过,试图找出其中的漏洞,思考着如何才能在这绝境中找到一丝转机,不仅为自己洗刷冤屈,更为那些真正需要帮助的家暴受害者讨回公道。她深知,自己的认罪虽然暂时阻止了家暴男的上诉,但这只是权宜之计,真相必须被揭开。
与此同时,心妍的父母那边情况也不容乐观。父亲在重症监护室里与病魔顽强抗争,母亲整日守在医院,以泪洗面。母亲看着病床上昏迷不醒的父亲,心中既担忧丈夫的病情,又心疼女儿的遭遇。她怎么也想不到,原本善良热心帮助他人的女儿,竟会陷入如此境地。
而在看守所外,杨淑珍等人自以为计谋得逞,开始变得得意忘形。王建军出狱后,与杨淑珍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活,只不过,这次他们更加肆无忌惮。王建军觉得自己找到了法律的漏洞,便又开始对杨淑珍拳脚相加,而杨淑珍为了那笔讹来的钱,竟也默默忍受着,偶尔还会和王建军一起盘算着如何继续利用其他受害者来谋取更多利益。
在看守所里,叶心妍结识了一位名叫李姐的狱友。李姐因为一些经济纠纷入狱,她性格直爽,阅历丰富。在与叶心妍的相处中,她看出了叶心妍的无辜和坚韧。李姐常常在闲暇时与叶心妍聊天,听她讲述事情的来龙去脉。李姐被叶心妍的善良和正义感所打动,决定帮助她。
李姐告诉叶心妍,自己在入狱前认识一些人脉,或许可以通过他们找到一些关键证据,证明叶心妍的清白。叶心妍听后,眼中燃起了一丝希望的火花。在李姐的指导下,叶心妍开始详细记录整个事件的每一个细节,包括与杨淑珍等人接触的时间、地点、对话内容,以及法庭上的种种情况。